伴随着思维毫无节制的发散，李夜行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正在变得愈发混乱，正当他竭力想要理清自己那绞成了一团乱麻的思绪时，忽然间，就见站在对面的旗袍少女迈开了被黑色吊带丝袜包裹的双腿，莲步轻移着朝他走来。

另一边，眼看旗袍少女迎面走向了李夜行，帕拉克莉丝、六月香与楚诗瑶皆是神色剧变，毕竟旗袍少女的能力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古典神秘学的认知，伴随着一阵急促而嘈杂的脚步声，她们齐齐迈开了步子，正想冲上前去挡在李夜行的身前，却见李夜行忽然抬起了手臂，将她们尽数拦在了自己的身后。

“凡人！躲到后面去！我来料理这个家伙！”被李夜行阻拦，帕拉克莉丝眉头紧蹙着道。

“放心，夜行，把她交给我们来处理吧...”一旁，六月香也跟着附和道：“虽然手段有些诡异，但她未必会是我们的对手。”

“两位姐姐所言极是，这等恶客，还是由诗瑶和姐姐们待她合适...”板着一张小脸，楚诗瑶摆着一副严肃过头的模样道：“若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要让官人亲自出面，岂不是失了官人的身份？”

听着自家女孩们的劝阻，李夜行没有回应，只是死死盯着步步走来的旗袍少女，一边死死按着小早川美纪，一边抬起手来固执的阻拦着大中小三杯魔女。

渐渐的，旗袍少女越过了冒着黑烟，喷溅着火花的报废直升机，越过了一台台挣扎扭动着的对魔女机甲，与跪倒在地，一边抓挠着面颊一边喃喃自语的土御门武九郎擦肩而过，直至在李夜行身前停住了脚步。

一时间，一个目光阴翳，一个笑意盈盈，李夜行与旗袍少女面对着面，沉默的对视着。

“诸位可爱的小姐，不必对我抱有如此巨大的敌意，相信我，我从不希望与任何人为敌...”半晌过后，旗袍少女并没有直接同李夜行对话，而是将视线移向了被李夜行挡在身后的三位魔女，面对着那三双充满了敌视的眼睛，她唇角轻翘着道：“虽然你们可能不太相信，但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想要为向我求助的人带来快乐而已。”

“带来...快乐？！”因为与旗袍少女之间有着旧仇，所以六月香的反应要显得格外激烈，明明嘴角的弧度如此冷冽，湛蓝色的眼眸中却好似要喷出火焰。

“乞求毁灭，我便教会他如何毁灭，乞求改变，我便指引他如何改变，乞求力量，我便赠予她新的力量，乞求答案，我便帮助她求索答案...”左手捧着书籍，右手握着折扇，迎着众人的目光，旗袍少女缓缓展开了双臂，眉眼含笑道：“他们要什么，我便给什么，说我为他们带来了快乐，有何不可？”

“他看上去，可不快乐。”目光扫过了土御门武九郎那癫狂狼狈的背影，李夜行神色漠然道。

“您杀死了八岐大蛇，毁灭了他毕生的夙愿，而您的女孩们则杀死了那位狐狸小姐，让他那过分纯情的恋爱还未迎来开始便走向了终结...”朝着李夜行耸了耸肩，旗袍少女一脸无辜道：“都怪您，李先生，土御门武九郎先生的一切痛苦皆是因您而起。”

“诡辩！”虽然一直被李夜行遮住着眼睛，根本不知道外面刚刚发生了什么，但一听到旗袍少女议论自己的义兄，小早川美纪立刻便来了火气，只不过，还未等她抬起头来，就见李夜行忽然用力，再次将她压进了怀里。

“那只狐狸也好，土御门武九郎也好，都只是被你耍了...”注视着旗袍少女的双眼，李夜行神色阴翳道：“你才是，幕后黑手。”

“说的真过分，幕后黑手什么的，就好像我是个坏人一样...”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委屈，旗袍少女瘪着嘴巴，却又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只能摆着一副怪异的表情道：“我就只是做了点小事，出了点小主意，仅此而已，绝大部分时间，我可都是泡在实验室里的，毕竟我姑且能够算是一位...学术研究者。”

“你的目的，是什么？”眉头微微皱着，李夜行沉声质问道。

“目的？我之前不是已经告诉过您了吗？”朝着李夜行眨了眨眼，旗袍少女轻笑着回答道：“当然是将那被一小撮人极力隐藏的真相暴露在整个世界的面前了。”

“为了将人类的文明重新倒退回神代？重塑这个世界的格局？”听着李夜行与旗袍少女之间的谈话，小早川美纪忍不住瓮里瓮气着问道。

“回归神代？重塑格局？这位可爱的小姐，您在说什么呢？”出乎李夜行与小早川美纪的预料，面对小早川美纪的疑问，就见旗袍少女微微挑起了眉毛，一脸理所当然道：“我之所以要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我想了。”

Chapter-244.难 逃 一 响

于无光的暗影之中默默耕耘几十年，扶植黑道，勾结豪门，渗透商业，影响政治，甚至将古老神话之中的恐怖怪物重新带回人间，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浩劫，对于执行了这一系列宏伟计划的理由，旗袍少女给出的回答是：因为我想，所以我做了，仅此而已。

在李夜行看来，这个答案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事情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理由，就像朝着过路的人开枪一样，既可以是因为有着什么血海深仇，也可以是因为喝了兑水过多的朗姆酒。

只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对这种动机表示理解，面对旗袍少女的回答，大中小三杯魔女齐齐瞪大了眼睛，尤其是帕拉克莉丝，她的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打量着旗袍少女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个精神病，被李夜行死死抱在怀中的小早川美纪更是不解道：“这怎么可能？！我的义兄，还有那位狐妖...”

“哦哦哦，我知道您想问什么了，可爱的小姐...”另一边，还没等小早川美纪把话说完，就见旗袍少女轻笑着点了点头道：“土御门武九郎先生、御前稻荷大人、还有那位蛇岐会的羽生隆一会长，如果您想听，我能向您说出一长串的人名，直接与我联系的，间接与我联系的，加起来怕是说到太阳升起也说不完，他们都有各自的目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势单力薄，总得找到几个合作伙伴吧？”

“这简直...没有道理，难道对你而言这一切就真的毫无意义？”下意识的抓紧了李夜行的衣角，背对着旗袍少女的小早川美纪忍不住轻声道。

“当然没有意义，难道您在指望这世间万物都有意义？就像星辰划过？太阳升起？宇宙在爆炸中诞生，又渐渐走向沉寂？就像银河系某个郊区臂悬的偏远星球上孕育出了渺小的你？”嘴角勾勒着一抹嘲讽的弧度，旗袍少女嗤笑着道：“这世界本就不存在意义，意义只是人类为安慰自己而私自赋予给这个世界的东西，之所以人类会追寻意义，只是因为人类知性却又短命，明明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本质与尘沙无异，却又恐惧于将其接受，所以就只能拼命做些什么，一边在既定的历史里不停的打着转一边拼了命的欺骗自己...”

说到这，旗袍少女缓缓展开了双臂，带着盈盈的笑意道：“但是，别忘了，我可是魔女，而魔女，不会面对你要面对的问题，我可以毫无意义的枯坐在一座冰山前，看着它冻结又融化，融化又冻结，就这样来来回回几千年，因为我很清楚，时间站在我这一边。”

“可没有魔女会真的守着冰山坐上几千年，即便是圣十字教会那群被头顶光环烤坏了脑袋的鸟人都不会...”将旗袍少女的身影倒映进绀紫色的眼眸中，帕拉克莉丝神色严肃着道：“你在胡说八道。”

“好吧，如果非要找个理由，那的确有一个...”微微抬起头，望天思索了几秒，旗袍少女轻笑着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刚这位人类小姐好像说过，一旦神秘暴露，神代便会重新降临，对吧？”

说着，就见旗袍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勾勒着诡异的弧度道：“这是谁告诉您的？”

“根据荣格猜想...”小早川美纪下意识的想要解释。

“根据荣格猜想，魔女诞生自人类的集群意识海，也就是说，一旦让人类切实意识到神灵的存在，属于众神的时代就会重新归来...”以比小早川美纪更快的速度简述了荣格猜想的大致内容，旗袍少女偏过头，摆了摆手中的厚实书籍，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带着戏谑的笑意道：“冒昧一问，这位小姐，这条基于荣格意识海床理论提出的猜想，有切实可靠的理论依据吗？有通过可行可信的实践进行过证明吗？”

“所以这只是猜想！”小早川美纪忍不住抬高了声调。

“而我准备验证这个猜想...”旗袍少女轻笑着道：“刚刚我好像有提到过...我姑且能够算作是一位学术研究者来着。”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小早川美纪沉声道。

“谢谢您的褒奖，不过，我更希望您能称呼我为...天才...”朝着背对自己的小早川美纪微微一笑，旗袍少女轻翘着嘴角道：“毕竟，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我只是领先了时代一步而已，距离第二步还远着呢。”

“你不是芦屋道满...”下意识的想要转过头，却被李夜行再次压回进了怀里，小早川美纪低声道：“芦屋道满...绝不是你这样的家伙！”

“如此断言，难不成您和芦屋道满很熟？”俏皮的眨了眨眼，让玩味自目光中一闪而逝，旗袍少女轻笑着道：“不过，有一点您倒是说对了，我的确不是芦屋道满，我只是借走了他的名字而已，反正没人能够查证我的身份。”

“你，到底是谁？”注视着旗袍少女的双眼，李夜行沉声问道。

“您还真是问了个好问题，李先生，我到底是谁呢？其实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现在的我并不完整...”面对李夜行的质问，旗袍少女后退了两步，一边俯下身来，对着李夜行施了一记西洋礼，一边摆着盈盈的笑意道：“所以，如若您非要得到一个答案，那便姑且称呼我那个用于行走世间的化名吧，吾名——肿胀之女。”

“肿胀...之女...”

低声重复着这个奇怪的名字，看着眼前这个与“肿胀”二字完全搭不上边的纤瘦少女，李夜行正想再问些什么，忽然间，就见肿胀之女先是微微一愣，仿佛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即便朝着李夜行抬起了手，一边用折扇急促敲打着自己那光洁无物的手腕一边摆着做作的惊讶道：“啊！不好！一不小心和你们聊了这么久！再拖下去A国人那边的大xx麻烦就要来了！不行！我得走了！”

“啧...”见自己的拖延计划被识破，李夜行恶狠狠的咂了咂嘴。

“不必那么遗憾，李先生，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们便会再次见面，等到那时候，您与我之间说不定都会解开一些困扰彼此的...疑惑...”另一边，将李夜行的不悦看在了眼里，旗袍少女抬起折扇，重新遮挡住面庞，同时对着李夜行微微一笑道：“那么，虽然有些突然，但我还是要说...后会有期。”

下一秒，于一阵风情万种的悦耳娇笑中，就见肿胀之女身形一闪，直接沉进了自己的影子里，紧接着，伴随着一声镜面炸裂似的脆响，血色的苍穹与脚下的神社连同着整个影之阁竟如变魔术一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重新露出了东京的夜空与脚下那座灯火闪烁的东京塔。

身体瞬间被失重感拉扯，离地几千米的李夜行因失去了支撑而带着小早川美纪开始了急速下坠，只是还未等坠下多远，就见帕拉克莉丝于空中划过了一道弧光，将他稳稳抱在了怀里，而另一边，第一时间便抓住了楚诗瑶的六月香飞身而过，一把扯住了土御门武九郎的裤脚，任凭土御门武九郎倒悬在半空之中，宛若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没过多久，一连串的轰鸣声与爆炸声自脚下响起，同样失去了支撑的一台台对魔女机甲与报废的直升机残骸在经过了长达几秒的自由落体之后，狠狠砸上了灯火闪烁的东京塔，一时间，烟雾弥漫，火光冲天，抱紧着小早川美纪的李夜行于夜空之下吹着东京的晚风，默默低头俯瞰着这副光景。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差点没了半条命，现在终于彻底结束了...

不...

或许，还没有结束。

Chapter-245.圆 满 结 束

现在，小早川美纪很慌，虽然依旧被李夜行紧紧的抱在怀里，但她能明确的感觉到，自己好像双脚悬空了。

“那个...夜行...我好像感觉到有风在吹...”片刻的沉默过后，小早川美纪忍不住轻声问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肿胀之女已经不见了踪影，没必要继续蒙着小早川美纪的眼睛，李夜行稍微想了想，松开了紧压在小早川美纪玉颈之间的手臂，于是，获得了自由的小早川美纪下意识的抬起了头，望向了四周，再看到了灯火闪烁的东京夜景之后，她微微一愣，将视线一点点移向了脚下，怔怔着将彻底断电，燃烧着熊熊烈火的东京塔映入了狭长的美眸。

忽然，一片火光炸裂开来，就见砸进了东京铁塔的直升机残骸终于被引爆了油箱，而爆炸的直升机残骸又接连引爆了其他几架直升机，将卡进了钢架之中的一台台对魔女机甲尽数吞没，一时间，轰鸣声一阵接着一阵，连绵不绝，在这剧烈的冲击与烈焰的炙烤下，东京塔顶部的高级瞭望台开始解体，塔尖更是一点点向外弯曲，伴着令人牙酸的钢铁折断声一头坠了下去，带着熊熊的烈火轰然砸在了东京港区的街头。

樱唇微启，看着作为东京地标建筑之一，有着超过八十年辉煌历史的东京铁塔被折断了脖子，小早川美纪神情木讷，目光呆滞，那副模样就仿佛是在黄金时段观看了什么不可能由NHK播放出来的邪典轻喜剧，直至片刻过后，她才忽然反应过来，现在的她好像正吊在离地几千米的高空之中！

“啊啊啊啊啊！！！”这回，不需要李夜行刻意遮挡，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小早川美纪一头扎进了李夜行的怀里，双臂更是紧紧抱在了李夜行的腰间，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因恐惧而止不住的颤抖，她一边死死紧闭着双眼一边如念佛般不停重复着道：“千万别松手千万别松手千万别松手千万别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