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很好,就是...不忙的时候,不忙,忙的时候,很忙。”
“忙啊...行,忙点也挺好,忙点总比什么都不干强,对了,你内个小对象还处着呢吗?是叫什么名来着?那个外国名...十三香.梅菲斯特?”
“六月香.格里菲斯,处着呢。”
“还处着呢?我和你爸都以为你们俩应该处不长来着,我寻思要是有条件的话,你等十月一假,把人家姑娘领回来吧,我和你爸瞅瞅看,主要是你爸总念叨说不放心,他好像不太想让你娶个外国媳妇,毕竟这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要是真一起生活了,咱们在文化上,还有生活习惯上,肯定会和人家起冲突。”
“不会。”
“哎呀,你就领回来看看呗,主要是我想你了,你说你跑那么远,一年也不回家一趟,现在咱家亲戚还有你爸那些同事一问你哪去了,你爸直接就回答说你去西边种树去了,要不然干嘛一年年不着家啊?还有,其实你爸也想你了,他就是不好意思跟你讲...”
“嗯...”
“嗯嗯嗯,一跟你说点什么你就是嗯嗯嗯,跟你妈没话说是吧?行了行了,不烦你了,你自己看着吧,也不是小孩了,咱们也管不了你了,要是没事就挂了吧。”
“嗯。”
散乱着阳光的走廊里,被斑驳白墙环绕着的李夜行倚靠着缺了一角的大理石窗台,默默挂断了来自东北老家的电话,正当他直起身来,想要将手机塞回进裤子口袋里时,忽然间,就听手机再一次震动了起来。
还挺忙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眉毛微微挑起,李夜行面无表情的看向了手机屏幕,见来电号码并没有登记,他先是犹豫了两秒,随即便接通了电话,同时将手机贴近了自己的耳朵。
一时间,走廊里鸦雀无声,阳光越过了李夜行的身影,照亮了爬行在墙壁裂缝之间的细小飞虫。
“看来,我没打错...”半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自电话的另一边漠然道:“一直在通话中,我还以为是我打错了呢。”
“张承中。”将身子重新倚靠在身后的窗台上,李夜行沉声道。
“谈妥了吗?”没有半句废话,另一边的张承中直接问道。
“她们,没意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前方不远处那半开着木门的房间,李夜行沉声道。
“那咱们这边就先定下了,至于说后续的工作安排,等我再和白慕青同志联络...”得到了李夜行的回答,电话另一边的张承中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就连那冷硬的语气也跟缓和了几分,但紧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烦心事,他重归冷漠道:“当然,你可能得等久一点,毕竟我们这边的进度有些不太理想。”
“不理想?”眉头微微皱起,李夜行从张承中的言语间听出了几分火气。
“和各方谈的都不是太妥,主要是A国人那边的问题...”电话另一边,张承中语气漠然道:“这件事,上面很重视,非常重视,柳局已经亲自去和51区那边沟通了,只是截止到目前为止,依旧没能取得什么进展。”
“A国人,不参与?”眼神间透出了几分怪异,李夜行总觉得这不太像是A国人的作风。
“呵,他们要真不参与,那倒还好说,我们大不了绕过他就是了,事实上,A国人对这件事非常积极,早在你们从东京起飞回国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了物资筹备工作,那架势比起成立国际调查组,倒更像是准备发动战争...”稍微顿了顿,似乎是点了根烟,张承中继续道:“关键问题在于,51区那边想要这支国际调查组的绝对主导权,按照他们的想法,这次调查工作应该由他们指挥,各国各机构派遣的调查人员应该统一服从他们的调度。”
没有说话,李夜行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其实,A国人那边说的也有道理,一支由各国精英组成的国际调查组,必须要有一个足够统一的大脑来调度,而这个大脑,我们肯定是当不了,其他几方也不行,从硬性条件来看,好像确实是A国人最合适...”或许是因为咬着烟蒂的缘故,张承中的说话声有些奇怪,听上去咬牙切齿的,在分析了A国方面想法的实用主义合理性之后,他话锋一转道:“但是,进了有关部门这么久,你多少也该明白了,国际调查组的组建工作其实很复杂,夹杂着许多政治上的因素,这次我们确实不能抨击A国人不说人话,但他们说人话的动机有点不纯。”
“所以,要怎么办?”单手支撑着身后的窗台,李夜行沉声问道。
“由常任理事国的派遣成员共同组成一个决策小组,一切调查工作的决策全部经过小组成员协商...”电话的另一边,张承中沉声道:“目前,GRU更支持我们的提案,水城基地反对声比较强烈,MI6和DGSI的表态比较倾向于水城基地,但从私下沟通来看,柳局认为他们其实更喜欢我们的主张,所以最多只能算作是墙头草。”
“五个脑袋,指挥一个身体,不谈执行,首先,决策效率,肯定会出问题。”作为一名老道的雇佣兵,李夜行虽缺乏大规模指挥的决策经验,但却依然能够看出有关部门的主张所带来的隐患。
“要是一个脑袋指挥一个身体不会出问题,每年大街上就不会撞死那么多人了...”冷笑着驳斥了李夜行的看法,张承中沉声道:“如果车祸不可避免,至少我们得保下我们这支胳膊。”
嘴巴开合,却没有说话,对于张承中的想法,李夜行不知该如何评价,从理性角度来说,张承中和他背后的有关部门的确需要小心谨慎,未雨绸缪,在尽可能平衡实用主义与政治因素的大前提下竭尽全力去保证有关部门的行动自主性与人员安全性,但站在李夜行的个人角度而言...国际调查组都还没建立起来,便开始考虑一旦A国人玩崩了该怎么善后,这样的行动真的能成吗?
“哦,对了,说起来,有件事需要告诉你...”另一边,说完了工作上的困难,张承中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带着一股足以透出电话听筒的阴森笑意,他沉声道:“在向国际社会发出了关于肿胀之女的通缉令之后,有一个并没有被我们邀请的势力找上了门,还积极要求加入即将组建的国际调查组,你猜猜他们是谁?”
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疑惑,李夜行确实想不通,会有谁愿意主动参与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工作。
另一边,如愿等来了李夜行的迟疑,张承中自顾自的解开了谜底,带着干冷的笑意,他沉声回答道:“圣地,圣十字教会。”
Chapter-2.人 到 中 年
坦白来说,李夜行不喜欢圣十字教会,这不仅仅是因为圣十字教会千年以来所做过的那些荒唐事,亦或是之前发生在椿州的那点小摩擦,实际上,得益于前世时的经历,他天然反感一切高举着大义旗帜的群体。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先入为主式的偏见,所以李夜行并不惮以用最阴湿的逻辑去揣测圣十字教会的目的,哪怕他确实想不通圣十字教会到底能从这件事中捞到什么好处。
“看来,你不太欢迎这些来自欧洲的朋友...”另一边,见李夜行久久没有回复,张承中透过电话沉声问道:“因为椿州的事,所以对他们意见很大,对吧?”
“朋友?”眉毛微微挑起,李夜行漠然道:“之前,椿州分局,都说他们是神棍。”
“神棍指的是打着神明旗号,鼓吹封建迷信的敌人,而不是愿意无偿支持国际反恐事业发展,并积极参与到反恐行动中的朋友...”电话另一边,张承中语气冷硬着道:“平等互惠,求同存异,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立广泛的超凡领域反恐战线,这才是我们此次行动的关键宗旨。”
“我信不过他们。”对于圣十字教会的参与意愿,李夜行直观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不,李夜行,这一次,你必须信得过他们,甚至于说,随着调查工作的进行,他们很可能会变成唯一一个值得你完全信任的势力,因为,只有他们不会在这次行动中过多的考虑政治因素...”语气间多出了几分郑重,张承中沉声道:“既然已经和圣十字教会的肃清部队深刻交流过了,你应该很清楚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家伙吧?”
“狂信徒。”脑海中闪过了某个肌肉神父的身影,李夜行沉声道。
“并不完全中肯,但依旧可以套用在这次的国际调查组组建工作上...”电话另一边,张承中沉声道:“对于参与进国际调查组这件事,圣十字教会除要求参与进一线战斗以外,没有表达出任何的诉求,他们的目的很明确——铲除天主之敌。”
“比如说我。”李夜行面无表情着道。
“放心,发生在椿州的事情并不会重演...”对于李夜行的疑虑,张承中沉声道:“虽说我不认为圣十字教会会选择在关于你的问题上触我们的霉头,不过保险起见,在正式敲定之前,我们肯定会和圣十字教会方面达成协议。”
这回,李夜行彻底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好了,关于你我在工作上的问题,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么多,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的个人工作,同时也是你的家事...”并非是上下级的协商,而是雇主对雇佣兵的情报通知,在将圣十字教会想要参与进国际调查组的意愿告知给了李夜行之后,张承中没给李夜行开口提意见的机会,而是直接岔开话题道:“前几天回国,你只是参与了授勋仪式,然后便匆匆忙忙的回了金三角,对于这件事,镇魔司那边颇有微词,他们想要见苏妲己一面,尤其是风里希,和老刘那边三天提了六遍。”
“美纪说,她没兴趣。”单手插着裤子口袋,李夜行面无表情道。
“实际上,我也没兴趣,我说过,我很忙,没空处理这种个人与个人之间要不要见面的无聊问题...”言语间再度流露出了淡淡的火气,张承中语气冷硬道:“但是,考虑到对方的身份过于特殊,我们不能回绝的太过敷衍。”
从电话听筒中品出了几分不耐烦,李夜行的眼神中流转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一面要陪着那个柳局一起和各国的超凡机关打机锋,一面又要应付镇魔司里的千年老妖怪,自家门口还有数不清的事在等着处理和决策,看来,老张这几天被折磨的很惨啊。
“对于这件事,我个人的一件事,循序渐进的处理...”另一边,在隐晦的发完了牢骚之后,张承中沉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做做苏妲己的思想工作,先从通电话开始,让凤里希听听苏妲己的声音...”
稍微顿了顿,张承中继续道:“至少不能再让老刘因为这种事占用我的时间了。”
“试试。”面对张承中的困扰,李夜行的回答可谓敷衍至极。
“行吧,那这回...”电话里,张承中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忽然没了声音,直至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动过后,他才沉声道:“没什么事了,挂了吧。”
“你在,干什么?”察觉到张承中那边的声音不太像是在工作,李夜行罕见的流露出了几分好奇。
“钓鱼,上面给我批了一天假期,说怕我过劳死,我思前想后,没有什么生活上的问题需要处理,正赶上过了禁渔期,所以去水库钓钓鱼,调整一下我的心态,不得不说,人到中年,既没有家庭也没有爱好,除了钓鱼以外,的确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消遣...”或许因为提到了钓鱼的缘故,张承中竟一反常态的话痨了起来,就连语气之中也跟着多了几分轻快,隔着电话听筒,他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因为办公环境在地下,所以我每天晒太阳的时间不多,再加上公务繁重,压力的确不小,每日的运动强度也不高,而钓鱼能够完美解决这些问题,更何况,钓鱼时的每一次拉扯,都是与鱼之间的博弈,博弈成功,满载而归,博弈失败,耻辱空军,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和我们的工作很像吗?”
话说到这,张承中忽然停住了,紧接着,就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语气骤然冷硬了下来,带着几分不悦道:“等等,你查我岗?”
感受着那冒出了扬声器的逼人寒气,李夜行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下一秒,电话直接挂断,扬声器里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