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待着别动！”察觉到了李夜行言语之间的决绝，通讯器里的白慕青急声道：“我会让A国人通知伊拉克军方！让ISOF向你靠拢！我不能让你带着一个孩子穿过战场！再说了！撤离平民本就是他们的任务吧？！”

“他们，目标太大，很难走到我面前，就算能成功，也会，浪费时间...”伴着四面八方的轰鸣，伴着夹杂嘶吼的枪响，在靠着墙壁确认了周围的状况之后，李夜行一脚踹开了摇摇欲坠的木门，带着娇小的少女径直踏入了被枪火映照着的忽闪明灭之中，漆黑的眼眸宛若刀锋一般锐利，他沉声道：“我们，时间不多。”

“野狗！你疯了？！”

疯了吗？也许吧，毕竟在场很可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在这种随时都会被子弹射穿脑袋的情况下，带着一个拖油瓶上战场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许我应该像慕青说的那样，老老实实的等在那间小土屋里，圣新月联盟战线总会撤走的，伊拉克人总会找上我的，只是一次行动失败而已，我不该因为急着解决我和自家女孩们与肿胀之女之间的私人仇怨，就拉着一个无关的小屁孩跟我一起赌命，尽管这是她自己选的...

也许慕青的确是对的，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展开这次行动，为了配合伊拉克人的步调，很多前期工作其实准备的相当仓促，在此之前，因为过往的经验，没人考虑过圣新月联盟战线会不会不声不响的把整个村子屠戮一空...

甚至于说，也许刚刚还在土屋里的时候，我就该直接对着小屁孩的脑袋来上一枪托，一面是可能会与肿胀之女有关的线索，一旦抓不住难免会夜长梦多，一面是与我毫无关系的小屁孩，即便不打仗每年一样会死上好多，就算我真的把她打晕在了屋子里，也不会有人知道，A国人的轰炸足以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全部掩埋掉...

可我偏偏选了个最难的，既要逮住肿胀之女的小尾巴，又要这个流鼻涕小屁孩活命，可以说，脑袋里如果不塞上几颗点四五，正常人根本做不出这么没脑子的选择...

至于说，为什么非要救下这个与我毫无关系的小屁孩...并非是被所谓的正义感和责任感驱使，也不是为了什么虚伪的自我满足，如果非要找个理由的话，大概就只是在某一个时刻里，她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与我的记忆重叠了吧？

Chapter-42.过 往 之 罪

十九世纪，一位名为皮埃尔.西蒙.拉普拉斯的数学家提出了一种假象生物，在他的假想之中，宇宙里存在着一个恶魔，能够清晰的掌握宇宙间每一个原子的确切位置与动量，借由这种能力，恶魔便能知晓这个宇宙的一切过去，一切现在以及一切的未来。

毫无疑问，这种建立在决定论之上的想象是非常可怕的，因为这个理论一旦成立的话，就意味着人类一切所谓的自主行为都只是微观层面的物理作用，意味着所有人类的命运早已注定，意味着某些人之所以要来到这个世界，就仅仅是为了在之后某一个注定的时间点上，用太阳穴去接下那发注定会射穿他脑袋的子弹。

当然，这些都与李夜行无关，他既不懂什么经典物理学，也不懂什么量子力学，他就像一位尽职尽责的快递员，将子弹不停送进别人的脑袋里，可谓是任劳任怨。

鲜血染红了包覆着头顶与面颊的沙色头巾，预示着又一颗子弹找到了命定的归宿，一声枪响过后，身披着弹链与军绿色战术挂载的阿拉伯男人倒在了地上，散开的瞳孔里仍残留着病态的狂热，任凭两条包裹着牛仔裤的长腿从他的尸体上飞速跨过。

腋下夹着神色呆滞的阿拉伯少女，手上拿着沙色涂装的MEU手枪，在那弥漫着战争硝烟的狭窄土路上，李夜行阴翳着双眼，压低着身形，好似一匹疾行的饿狼。

“寻血猎犬，前方路口注意右转，向左的话会迎面撞上前来增援的武装分子，那里没有掩体，难以正面突破...”

“右转后进入左侧第一条巷道，那里很狭窄，他们不会注意到，但穿越巷道时要注意准备，巷道的另一端是直通伊拉克被困部队的大路，也就是说，虽然正在交火的武装分子很难在黑暗中注意到你，但你有可能会被友军火力击中...”

“还有，不要试图从大路上进攻他们的后方，土路两侧的房屋非常密集，能够为他们提供大量掩体，而且通过红外热感图像可以看到，一队至少十人的武装分子正在向伊拉克被困部队的方向靠拢，他们大概率会经过大路，你会被夹在中间的...”

“直接穿过大路，路的对面应该有一道矮墙，周边十五米范围内的小路上看不到武装分子，你可以稍事休息，然后朝着南侧进发，迂回到被困小队的西侧，那里的包围圈比较薄弱，能够看到的武装分子只有四个...”

跟随着白慕青的指引，李夜行在密集的土质房屋间来回穿梭，待穿过了仅能容纳一辆小汽车通过的所谓大路之后，他无视了左侧那轰鸣的枪响与炸裂的火光，在枪林弹雨之间一跃而起，带着枯瘦娇小的少女稳稳落进了空无一人的小院里。

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坐在了墙角，任凭自己的身影被半人高的土墙遮挡，李夜行单手持枪，警戒四周，直至那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穿过了枪火，自他身后隔墙而过，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作为一名经验老到的雇佣兵，李夜行两世为人，还从没打过这种仗，周边的地形也好，敌人的数量与部署也好，在A国人的无人机面前简直就像被扒掉了底裤的小姑娘，没有一点秘密可言，而自己只需要跟着指引赶路，并时刻准备着干掉早已被自己知晓了方位的敌人便好。

虽然前世时就知道有UAV这个东西了，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玩意就连A国人自己用起来都不太顺手，印象里，在实时获取地面作战情报这一方面，A国人应该还是以侦察机和直升机为主才对，真没想到，现如今的无人机已经这么好用了...

不得不说，这样打，还挺爽的。

只是，考虑到我是直接从前世的2005年穿越到了这一世的2019年，十多年间，无人机的技术与应用能够取得如此巨大的进步，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战争这件事已经越来越趋向于无人化了？

人与武器的性能差距变得越来越大，战争，好像从大部分人都能玩得起的游戏，变成技术大国的专属权力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雇佣兵这个延续了上千年的职业，恐怕真的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了...

短短几秒钟，脑海中有无数思绪飘过，一想到单兵素养的发挥空间会越来越小，今后像自己这样靠打仗吃饭的个体户将会越来越少，李夜行竟莫名觉得有些伤感，趁着前来增援的武装分子们填进了针对ISOF的包围圈，他转过头来，将目光移向了身旁的阿拉伯少女。

此时此刻，女孩正并拢着双腿，抱着膝盖，一声不响的蹲坐在墙角，待察觉到了李夜行的目光之后，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回过了头，用略显呆滞的目光迎向了李夜行，那双干涩的眸子里似乎充斥着无助与惶恐，却又仿佛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从与李夜行相遇，到与李夜行一同穿越枪林弹雨，除了恳求李夜行带走自己以外，女孩始终是一言不发，哪怕是眼看着李夜行开枪杀人，她的情绪也未能掀起半点波动，那反应，比起十岁左右的孩子，倒更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偶。

毫无疑问，不论是否能够活下去，女孩的人生都已经被毁掉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将面对无穷无尽的梦魇，永远生活在圣新月联盟战线给她带来的精神创伤里。

“啧...”看着毫无生气的阿拉伯少女，李夜行忍不住咂了咂嘴，前世时，从阿富汗到伊拉克，他也不是没有和新月教徒战斗过，阿富汗时，他们是顽强的游击队，伊拉克时，他们是溃败的政府军，可这一次，情况不同了，明明信仰着同一个教派，可他的敌人却变成了一群丧失人性，陷入癫狂的疯子。

圣十字教也好，新月教也好，有生以来，李夜行第一次开始思考，出了问题的到底是人还是宗教？

就在李夜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时，另一边，似乎是将李夜行的咂嘴当做了不满，娇小的少女再次惶恐了起来，求救似的抓紧了李夜行的衣角，她以为自己又做错了，惹得李夜行不高兴了，以为李夜行要丢下她了，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简直...疯了...”轻轻环住了那纤细的腰肢，感受着那不断颤抖的娇小身躯，李夜行的心中忽然升腾起了一丝难以排解的自我厌恶，当如此近距离的直面了战争的受害者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在有意与无意之间，或直接，或间接的将自己承受过的苦难毫无保留，甚至是变本加厉的施加在了他人身上。

最要命的是，李夜行从来不曾为此羞愧过，因为在过去的他看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倒霉蛋们统统都是活该的。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我就是个恶棍，她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在与她们朝夕相处之后，我却生出所谓的良知来了，这算什么？咱们家的年度笑话吗？

将少女一把抱起，却依旧压低着身形，用肩膀顶住耳边的通讯器，李夜行沉声道：“响尾蛇，我要动起来了，报告周围状况。”

“直走，翻墙，你左侧的拐角处有一名武装分子，正在借助墙体的掩护朝伊拉克被困部队的方向开火...”立刻，通讯器里传出了白慕青的答复，依旧是那极快的语速，她沉声道：“你可以走右侧，右侧相对安全，但会绕路，且不保证不会被发现，你也可以选择左侧，但刚刚提到的武装分子会卡在你的必经之路上，你可以从背后摸上去，干掉他，但他的周围还有其他武装分子，也就是说，暴露的风险会更大...”

“没关系...”沿着土墙一路前进，在土墙尽头一跃而起，伴随着双脚重新踏上地面，李夜行目光冰冷着道：“看我，弄死他们。”

Chapter-43.前 世 经 典

在周围拥有着大量掩体且时间非常有限的情况下，以一把手枪的火力突破由数名武装分子一同组成的封锁线，这对于身上还挂着一个拖油瓶的李夜行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首先，就在此时此刻，圣新月联盟战线的小股部队还在从四面八方向着包围圈靠拢，一旦李夜行的动作不够迅速，被绊住了手脚，他自己也将面临被包围的风险，其次，从包围圈的后方进攻，就意味着他将直面来自ISOF的友军火力，在能见度如此之低的情况下，A国陆军为他准备的荧光肩章很可能难以发挥作用，无法有效的帮助ISOF区别敌我。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至少李夜行是这样认为的，在他看来，既然圣新月联盟战线并没有直接撤离，而是选择了就地交火，甚至在局部增派了援兵，那就说明圣新月联盟战线还没有察觉到A国人的介入，他们想要直接吃掉这支ISOF部队，由此可以推论，圣新月联盟战线的关键人物并不会在短时间之内撤离，直到A国人的武装直升机飞上他们的头顶...

正是出于以上考虑，所以李夜行放弃了迂回作战，选择了正面突入，眼下，他仍有时间，但时间相当有限。

下意识的收拢着手臂，夹紧了被自己环在腋下的阿拉伯少女，李夜行眉头紧皱，迎着前方那激烈的枪声快步前行，待靠着墙壁贴近了狭窄的路口，他一眼便看见了白慕青口中那藏身于土屋墙角的武装分子。

脑袋上裹着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将土屋当做掩体，那名武装分子露着半张脸，举着手里的AK-47，还未瞄准便直接扣动了扳机，一边叫骂着一边将子弹肆意倾泻进了远处那明灭着枪火的黑暗里，待将弹匣迅速清空，他转过身来，正想从那破布条似的战术挂载上取下新弹匣，就见一道黑影骤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闯进了他的视野。

借助惯性将小臂狠狠撞向了对方的脖颈，使其发出了骨骼断裂的声音，眼看着拦路的武装分子瘫倒在地，李夜行先是急速转身，将阿拉伯少女护在身后的同时朝着对面的墙角连开三枪，把一名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武装分子打翻在地，紧接着，他将枪口对准了脚下，让喉咙碎裂却仍有一息尚存，还在企图举枪反击的武装分子彻底毙命。

最后四发子弹，干掉两名武装分子，李夜行背靠墙壁，双眼死死盯着窄巷外那不断闪烁的枪火，同时将甩出了弹匣的MEU手枪迅速插回了腰间的枪套，直至把全新的弹匣塞进枪中，借着腰带完成了单手上膛，他才再度拔出抢来，继续前进。

“寻血猎犬注意！他们在调整进攻方向！有三名武装分子正在朝你靠近！”忽然间，通讯器里传出了白慕青的警告，语气间满是急切，她匆忙提醒道：“就在你的前面！”

面对白慕青的提醒，李夜行面不改色，一边漠然前行着一边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正前方，待三名武装分子排成一排闯进了他的视野，就见他扣动扳机，连开三枪，直接射穿了前排那两人的脑袋，只留下最后一名武装分子下意识的压低了身形，抱着脑袋大叫着躲到了墙后。

“啧...”默数着弹匣内的剩余子弹，李夜行忍不住咂了咂嘴。

手枪还是差了点，而且一梭子只有七发，不仅没法火力压制，还必须数着打，要是换我的AR-15，刚刚那三个全都得死...

这么狭窄的空间，偏偏还带着个拖油瓶，这下麻烦大了。

果然，就像李夜行所想的那样，伴随着墙后传来一阵阵叫喊，就听通讯器另一边的白慕青急声道：“快后退！至少五名武装分子正在从你的十二点钟方向靠拢！”

眉头拧紧在一起，李夜行没有犹豫，果断开始后退，只不过，还未等他退出多远，忽然间，就见土墙后，一颗拳头大小的黑影画着抛物线，直接飞进了他的视野之中。

手榴弹！

瞳孔瞬间紧缩，脚步改退为进，在确认后退来不及逃离手榴弹的杀伤范围之后，残留着的战争本能替李夜行做出了超越意识的反应，将袭来的手榴弹一脚踢回到了窄巷之外，下一秒，于一阵阵惊呼中，手榴弹轰然炸裂，任凭崩解的土块在血雾中四散飞溅。

“野狗？！”声音尖锐到近乎要刺穿李夜行的鼓膜，即便是隔着通讯器也无法掩盖白慕青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