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5.他 的 真 实

这里有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

坏消息是，人只有两只手，每只手上只有五根手指，满打满算，也就只能锤击十次。

坏消息中的好消息是，人的手指很长，李夜行不介意一寸一寸的锤打下去。

提出问题，被咒骂，挥锤，提出问题，被咒骂，挥锤，昏暗而封闭的审讯室里，李夜行目光阴翳，面无表情，如守着车床的工人一般不停重复着机械的作业，在他的反复锤打下，鲜红的血液四散飞溅，混着碎骨的肉泥黏上了桌面，扎伊玛姆更是翻起了白眼，闷哼声连成了一片，仿佛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野狗！你在干什么？！”

骤然间，纤瘦的身影撞开了厚重的铁门，白慕青迈动着急促的脚步，一把抱住了李夜行那不停挥舞着铁锤的手臂。

几番挣扎，却没能摆脱白慕青的束缚，在忽然意识到白慕青姑且也能算是个练家子之后，李夜行转过了头，面无表情着将视线移向了白慕青，透着死气的脸色阴沉到有些可怕。

刹那间，与李夜行对上了视线的白慕青只觉得呼吸一滞，就仿佛是被捏住了心脏，面对这近乎窒息的恐怖压迫感，她柳眉紧蹙，艰难开口道：“你不能这么做。”

“给个理由。”李夜行言简意赅道。

“俘虏与罪犯同样具有人身权利与民主权利，刑讯逼供与我们所坚守的原则背道而驰，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行为...”迎着李夜行的目光，白慕青语速极快着道：“更何况，我们还签过《日内瓦公约》...”

“我签的？”李夜行面无表情着问道。

“是我们签的。”白慕青沉声强调道。

“写我名了？”李夜行完全不为所动。

“你...”樱唇微启，白慕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知道，《日内瓦公约》，要求优待战俘...”注视着白慕青的双眼，李夜行神色漠然，一字一顿道：“我还知道，《日内瓦公约》，不保护雇佣兵，也不约束雇佣兵...”

“李！夜！行！”声音尖锐到近乎走调，白慕青瞪着美眸，怒火中烧道：“你魔怔了！你还真把自己当雇佣兵了？！”

“我，就是...”望着怒不可遏的白慕青，李夜行面色冷漠着道：“你可以，打个电话，问问张承中，我和他，和部门，当初是怎么定下的。”

说罢，李夜行猛地回过了头，正当他想要抡起锤子，却被白慕青再一次抱紧在了怀中。

“别这样...”双臂环过了李夜行的胸口，娇躯紧贴着李夜行的后背，白慕青低沉着声音，近乎乞求道：“算我求你了，野狗，别这样，你不该是这样的，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害怕...”

“我开枪，我杀人，你都看到了。”握紧着手中的锤子，李夜行沉声道。

“战士总有不得不开枪的时候，但这不一样...”轻轻摇着头，白慕青低声道：“现在的你，看上去简直...简直就像...就像...”

“怪物，对吗？”早已听腻了旁人的评价，李夜行替白慕青说完了白慕青不忍开口的话。

这一次，白慕青没有回答。

“后悔了？”片刻的沉默过后，李夜行低声询问着，除了扎伊玛姆，没人能够看清他的表情。

“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双臂固执的收紧，仿佛要与李夜行融为一体，昏暗的灯光下，白慕青低声道：“如果说，现在的你才是真实的你，那只能说明我更应该和你在一起，我会一点点改变你，一点点纠正你...”

说着，白慕青抬起了双手，轻抚上了李夜行的肩膀，待让李夜行转过身来，正视自己之后，她一边用指尖拭去着李夜行脸上的血迹一边柔声道：“野狗，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你究竟失去过什么，但我知道，自始至终，你都没有舍弃掉人性，只要人性还在，不论过往多么不堪和痛苦，我们终究会变得更好，不是吗？”

“我该怎么做？”好似要陷进白慕青的目光里，李夜行微微颔首，低沉的声音中罕见的透出了几分迷茫。

“交给我吧，野狗...”轻轻踮起脚尖，一下一下的亲吻着李夜行的面颊，白慕青一边握住了李夜行的手腕一边柔声细语道：“把这里交给我，我来替你解决问题...”

“你做不到。”李夜行低声道。

“别小看了我，我比你多念了好几年的书呢...”双手揉搓着李夜行的面颊，白慕青勾起唇角，柳眉轻挑着道：“真是的，竟敢瞧不起我，看来给你戴项圈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说罢，白慕青转身绕到了李夜行的身后，一边将李夜行向外推搡一边故作清冷着道：“好了，快出去，别碍事，我要开始心理建设了...”

“我只给他，一次机会...”被白慕青一步步推向着铁门，李夜行沉声道：“他不配合，就换我来。”

“行行行，都听你的...”白慕青连声催促道。

“还有...”被白慕青推到了门口，李夜行反手抓住门框，一本正经着道：“再次强调，项圈，要黑色的，这很重要。”

“是是是，你的项圈是黑色，我的袜子是黑色，反正留给你的都是黑色...”抬起包裹着黑丝小脚的高跟鞋，轻踢着李夜行的小腿，待将李夜行彻底赶出去之后，白慕青单手扶着门框，神色严肃着道：“切记，野狗，刑讯逼供是不能被允许的，等一会，不论他对我说了什么，一定要保持克制。”

说罢，白慕青直接关上了铁门，将李夜行留在了铁门之外。

“看来，暴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您的手段一样有些行不通，好在，白小姐似乎十分愿意接手您的工作...”隔着玻璃全程看完了审讯室中发生的一切，米科尔森挑起眉毛，轻声调笑着道：“老实说，我非常愿意相信，在关乎审讯的工作上，她可以做的比您更好...”

说到这，米科尔森先是稍微顿了顿，随即便耸着肩膀道：“毕竟，和您不一样，白小姐看上去更像是一位风格传统而老派的赤色信徒，像她这样的人，曾给我们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在思想宣传与政治策反方面。”

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着回过了头，李夜行将目光对准了米科尔森，那双阴翳的眸子里虽不带半点杀意，却又莫名的冒着几分寒气。

唇角轻翘，优雅一笑，米科尔森识趣的选择了噤声，而李夜行则一言不发的转过了身，让视线穿过单向玻璃，投进了审讯室的另一侧。

这便是李夜行希望能够与米科尔森单独完成审讯工作的原因，在与加百列坦露了自己的过去之后，他惊讶的发现，他好像不太希望在自己的女孩们面前展露出自己的另一面，尤其是在白慕青的面前。

毕竟，帕拉克莉丝也好，六月香也好，楚诗瑶也好，小早川美纪也好，她们都已历经了千百年的岁月，各自饱经风霜，也见过了大风大浪。

可白慕青不一样。

最初与白慕青相遇时，李夜行始终觉得白慕青有些太过稚嫩，严重缺少了来自世界的残酷锤打，可当自己与白慕青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后，李夜行又忽然觉得，白慕青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让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恶意尽数远离她。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之前面对那片尸海之时，李夜行只是在通讯器里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全死了”，归来之后更是对发生在那里的恐怖惨状绝口不提，哪怕是工作需要，他也依旧不希望白慕青离这些东西太近，毕竟，一旦太过接近，那个满心充斥着理想主义的女孩必将亲眼目睹到真实的世界，以及真实的他自己。

Chapter-76.三 观 冲 击

一扇门，一堵墙，还有一面不透光线的单面玻璃，不仅将李夜行隔绝在外，也将白慕青与这个世界上最为危险的极端分子关在了一起。

老实说，直到今天，白慕青也没法想通，为什么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她就从一个游走在空调办公室之间的沪上白领，传话喇叭，变成了常住大毒窝，跟着飞机满世界乱跑的部门外勤，明明她就只是遇到了一个在她看来十分合适的男人，并与对方谈了一场恋爱而已。

作为一名出色的做题家，一名在人才内卷中不断勇攀高峰的合格学霸，白慕青当然不会猖狂的认为自己不需要培训便能胜任一切工作，哪怕长夜已过，她却依旧挂念着昨夜行动时A军作战指挥室里那一声声的冷嘲热讽，那些白人女兵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嘲笑她大呼小叫，嘲笑她啰里啰嗦，永远无法用最简练的语言来满足战场上的情报需求，统领全局的A国军官更是神色微妙，连连摇头。

而现在，连传话这种小事都没法做好的白慕青，竟妄想着要撬开一个极端死硬分子的嘴巴，如果放在与李夜行相遇之前，她肯定会认为自己疯了。

只不过，如果疯掉就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那不也挺好的吗？

默默低着头，注视着高跟鞋的鞋尖，白慕青先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转过了身来，迈开了脚步，带着那副清冷而自信的神色，她拉开铁椅，屈身落座，将自己干净利落的摆进了扎伊玛姆的视线之中。

“又是女人？”离开了束缚的右手无力垂落，残破的手指还在不停滴血，饶是已经不成人形，扎伊玛姆却依旧咧开了嘴角，一边吸着冷气一边操着那口蹩脚的英语道：“把你的男人叫回来，这里没有给女人说话的地方。”

“扎伊玛姆先生，您大可以继续抗拒与我们对话，但这什么都改变不了...”开口便是流利的阿拉伯语，迎着扎伊玛姆那略显惊讶的目光，白慕青一脸严肃着道：“坦诚来讲，我一向反对刑讯逼供，但很遗憾，在针对您的审讯团队之中，我的话语权相当有限...”

说到这，白慕青交叠起双腿，靠上了椅背，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您和我都很清楚，您终究会在国际法庭上受审，而您的态度，除了受审前经受不必要折磨的时间以外，什么都无法改变。”

“你不是A国人...”与白慕青对视了几秒，扎伊玛姆沉声道：“A国人可不会用阿拉伯语和我们对话。”

“我来自天朝...”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白慕青神色清冷着道：“只要情况允许，在与他国人沟通时，我们会尽量使用对方的语言，以体现我们对他国文化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