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对不起啊……沫漓……”

痛苦而又纠结地伸手紧紧拽住头发，内心被满载的负罪感压得透不过气来的黑皇止不住地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悲鸣，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曾经早已说过无数次的话语，纵使现在才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如果当时她没有那么懦弱无能——

如果她再勇敢一点——

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新来过——

如果真的存在这些“如果”的话，那么她的沫漓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就算将残害沫漓的所有光明教廷成员全部杀光又如何？难道复仇成功之后就能让已经死去的沫漓复活么？

人类之皇？

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伸手盖住眼睛的黑皇忽然止不住地开始发出笑声，从一开始的耸肩轻笑直接变成现在的仰天大笑，明明正在肆无忌惮地狂笑，但随着脸颊滑下来的眼泪却无法停止，犹如断线的珠子一样纷纷砸落在地面……什么“人类之皇”？这个冠冕堂皇的称谓对她真是莫大的讽刺！凭什么她这个软弱无能只会贪生怕死的懦弱者能配上这么伟大的名号呢？真是可笑！明明她只是一个连所爱之人都能狠心抛弃的自私者罢了！

“我配不上啊……”

“哈哈哈……”

彻底崩溃的黑皇猛然一下嚼碎糖果，而这种苦涩而又揪心的感觉在这一刹那直接席卷了整个口腔。

惹得她更是流泪不止。

正是因为心怀复仇的念头黑皇才能在如此艰苦的十年之中坚持下来，只有将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全部处死，黑皇才能获得一点点的旧书——她从来不苟言笑并不是因为过度的杀戮而忘记自己改如何开心地展露笑容，而是根本没办法这么做。

抛弃同伴的她拥有幸福快乐的资格吗？

不！

根本不配！

明明她早该取代沫漓死去的！

在曾经跌跌撞撞、毫无丝毫自保能力的逃亡日子之中，在黑皇还不是黑皇的时刻，她其实有很多次能够获得稳定生活的机会，并非只有“成为黑皇”这一条路可以走，甚至可以无忧无虑地做一个无知而又幸福的小女孩子直到永远……但面对那些似乎触手可及的“幸福”之时，黑皇每次都会想起沫漓曾经对自己的温柔，以及沫漓被处于圣刑之时那惨白而又毫无声息的模样。

她怎么可能在背负抛弃所爱之人的愧疚之下安心地苟活？

午夜梦回。

次次都是被噩梦惊醒。

但不知为何只有这种噩梦才会让她觉得安心。

啊。

梦里仍然有沫漓。

只有她依旧还是无法拯救罢了。

于是黑皇最终走上拒绝任何人接触、自我放逐、自我堕落并且自我孤独的黑皇之路，铁石心肠，甚至冷酷无情——身处最孤独的地方她才会得到零星的救赎，于是梦中再次遇到沫漓之时便不会觉得痛苦到连呼吸都无法自主了。

但在复仇成功之后这一切却全部都化成了虚无缥缈的泡沫。

已经没有办法自己麻木自己了。

是时候该结束了。

伸手轻轻拿起那碗还散发着氤氲热气的药汤，黑皇的眼眸忽的弥漫出一股行将就木的阴郁之气。

这种明显被人下了剧毒的药汤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不过无所谓……

正好她也不想活了……

“沫漓，报完你的仇我也该来陪你了，一个人一定很孤独对吧？对不起，让你孤单了这么久，我马上就来……”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勾起嘴角，黑皇无意之间露出了一抹如同十年之前一样的甜美笑容，但如今的黑皇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畏惧死亡——将那碗致命的毒汤贴近自己的嘴唇，空洞却仍然澄澈的眼眸随之缓缓地合拢之上，“我还有很多很多没有说过的话想对你说……你千万不要生气得不理我……”

“小鬼就是小鬼！”

“一会儿要活，一会儿要死，你这个小鬼怎么这么麻烦呢？”

就在那碗毒汤即将被黑皇仰头一饮而尽之时，忽然之间空旷的黑皇殿内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阵没好气的声音。

如此耳熟以至于黑皇下意识地停下动作。

这个声音……

顺势望向说话之人所在的位置，黑皇不出意外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暗红色身影、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暗蓝色身影，十年之前的记忆瞬间蜂拥而出，而她略带泪痕的冷漠脸庞也隐约浮现出了些许的怀念。

老是用“小鬼”叫她而且还叫得那么讨人厌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个不是么？

来人正是音红无疑。

而她身边跟着的人自然就是音蓝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完全丝毫改变，但我却已经彻彻底底地变了，不再是曾经的小鬼了。”

没有错——

音红和音蓝完全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仿佛漫长的十年光阴对于她们来说仅仅只是几分几秒的事情罢了，时光根本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仍然还是和当初一样的身高、一样的面容、甚至是一样的语气……但反观黑皇却好似发生了质变一样，不仅身高直接成长到堪比成年男性的高度，甚至性格和气质都和小时候截然不同，经过十年雕琢的她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小鬼了。

“但对于我来说你仍然还是那个讨人厌的小鬼。”

音红眯起眼睛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说实话——”

“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因为你只会可怜兮兮地躲在别人的身后寻求保护，正是我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完全无视黑皇如今是备受全世界人类尊重的“救世主”、也无视黑皇创下了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巅峰壮举，音红语气十分不善，简介明了地述说着自己的看法，好似长大成人的黑皇在她面前仍然还是十年之前的那个柔弱小女孩一样。

“我也讨厌我自己啊。”

黑皇无奈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疲惫不堪的语气透露着她深厚的求死之心，只想了却自己充满负罪感的人生。

“不过……”

不知为何音红忽然话锋一转。

“人类最大的优点就是拥有知错就改的自知之明，虽然我讨厌你，但我并不讨厌你现在的改变，好歹没让白费功夫去救你一命不是么？你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改变了自己，甚至出乎意外地成为救世主改变了整个世界，所以我打算告诉你一件事情——”说话的口气从原本的不善变成现在的平静，音红不再露出讥讽似得表情，而是勾起了一抹令黑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邪笑。

这种充满恶趣味的笑容所带来的感触绝对不仅仅只是一点两点而已，恍惚之间黑皇感觉自己似乎穿越回到了十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