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位盘膝坐在床上的白发少女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苍白的嘴唇，更是染红了身下干净而又整洁的雪白色床单。

她的头发很长，一直长到腰部，无形之间将整个身子轻轻裹住，发丝看起来十分柔软，乍一看犹如上好的丝绸。但她的一头白发显然显然并非天生，更像是一位迟暮老人而升起的苍苍白发，硬是让她有了一种行将就木的枯败……在不受控制地吐出鲜血之后，白发少女随之轻轻张开的眼眸无端弥漫出一股凄凉，正捏着床单的手能看到上面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有点泛白。

这一幕当然惹得周围的丫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快步迎上去，伸手想要将摇摇欲坠地白发少女搀扶住。

“不要管我……”

“快……”

被丫鬟及时扶住身子的白发少女第一反应不是回答她们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嘘寒问暖，而是十分逞强地让自己坐直，连忙拉住领头丫鬟的手，不顾嘴角还在流淌地血液，硬是让自己说出完整的话来。

“快叫陛下……”

大概是身体不好，白发少女的声音很柔很细，说话的力度更是轻得可以，轻声呢喃的模样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然而话音刚落她便因为体力不支而直接昏迷了过去。

原本挣脱开大家搀扶的身子也随之软弱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国师大人！”

看到白发少女忽然失去声音倒下来，丫鬟们当然慌得就像是热锅上乱爬的蚂蚁，混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幸亏刚才那位被抓住手的领头丫鬟还尚且抱有理智，在其他人急得忍不住抹起眼泪来之时她则是伸手在白发少女的鼻翼之下探了一下——在确定白发少女仍有微弱的呼吸之后，便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略显惊慌的小脸也随之迅速镇定下来，回过头就沉着脸呵斥这些哭鼻子的丫鬟乱成这样成何体统！

“国师大人暂且无事——”

待到手忙脚乱的丫鬟们安静下来，领头丫鬟这才看向另一位因为白发少女倒下而直接脸色煞白的青衣丫鬟。

“小青，你快去请陛下！”

目送这位青衣丫鬟在连忙行了礼之后快步跑了出去，领头丫鬟收回视线，然后安排其他丫鬟将白发少女嘴边的血迹擦拭干净，并且抽去床上染有鲜血的床单，但另一批丫鬟拿来新的为其换上。

不过旧床单上面洒着的血液不可不谓是刺眼，领头丫鬟看着看着便不禁暗叹一口气，眉宇之间尽是无奈与怜惜。

——从她服侍国师大人起，这是第几次看到这种床单了？

——为何国师大人总是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

由不得领头丫鬟多想什么，为了避免赶来的陛下看到任何带血的东西，她连忙将这张床单收拾好放在一旁，然后在房内静静地等待君主到来……不久之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陛下驾到”的声响，只见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然后一位身着黑金色龙袍、头戴金冠的黑发少女便带着一身低气压直接走进房内。

而丫鬟们在听闻动静的第一时间就直接低下头开始行礼，无一人敢看向黑发少女，恭恭敬敬地喊着恭迎陛下。

来者自然是一位器宇不凡的九五之尊。

一对英气十足的剑眉率先入眼，径直给人一种如剑般锐利的感觉，一双丹凤眼诚然透露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以至于眼睛明明如此漂亮精致却无法让人胆敢轻视几分，再加上此时完全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便径直让人只觉得这位黑发少女全身上下都充满了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纵使心中明白黑发少女年纪轻轻、不过双十年华，但却仍然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下跪臣服。

无视周围低头行礼的丫鬟，黑发少女板着一张脸，直接快步走向了白发少女所躺着的那张床榻。

然后不顾礼节直接在床边慢慢坐下。

“国师……”

看着已经苏醒的白发少女双眼有些迷离地静静凝望自己，一脸苍白的模样似乎随时随地都会直接撒手离去，黑发少女不禁感到一阵揪心，不苟言笑的面容随之微微柔和下来，甚至连眼眸之中都戴上了些许的歉意。

她怎么能不愧疚？

想要道歉，到却不知自己改从何开始道歉……

全是她的错……

黑发少女还记得第一次和白发少女相遇的时候，白发少女并非最初就是白发，当时她拥有一头最漂亮的乌黑秀发，仿佛上天的馈赠、不知惹来多少羡慕，而且也正是那一天飘扬而又美丽的秀发直接毫无察觉的撩乱了黑发少女的一颗心——但相识之后不过只是几年时光，她为了帮助自己夺得天下付诸许多代价，黑发少女便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头发越来越白、最终变得和老人一样。

如果不是容貌仍然不变，否则一定没人想得到她只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少女。

“陛下……”

终于见到自己一直想要见到的人，白发少女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对近在眼前的黑发少女行礼，但无奈这具已经残破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却无法允许她有什么大动作。在尝试好几次皆是无果之后，她只能放弃，无奈地如是说道。

“请恕臣无法尽君臣之礼……”

“无需多礼，言依你在此好生休息，朕会一直会陪着你的。”

不在意这些虚无的礼节，黑发少女努力在脸上做出自认为最为温柔的表情，轻声但却不容置疑地直接按下言依想要起身行礼的动作，然后低下眼眸，轻轻地捂住言依那双略显冰凉的小手……她的手真的很凉，好像刚刚才从冰窟里面拿出来的一样，黑发少女心里明白这是言依生命力一日不如一日地表现，不甘心地抿紧嘴唇，手上稍稍用上力气捂紧，尽可能用自己的体温却温暖她的手。

如此温馨的一幕对于本国臣子来说当然早已司空见惯，但是若是敌国君臣在此，想必一定会目瞪口呆得连眼睛都要掉出来吧？

他们又怎么能想象一向不苟言笑的凤翎国君主竟然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即使她的温柔略显笨拙。

感受着黑发少女尽可能握紧双手地温暖，听着黑发少女对自己的安抚，言依忽而有些凄凉地惨然一笑，两只清澈的眼眸忍不住噙满晶莹的泪光，声音低沉而又沙哑，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令人着实揪心不已。

“不能再拖了……”

“臣大限将至，如今只是风中残烛罢了……”

“一派胡言！”

看着言依坦然面对死亡的模样，黑发少女的双手下意识就用上力道，然后意识到自己肯定会弄疼人家便连忙松开。

“就算找遍天下所有神医——朕也要将你治好！”

“臣并非患病，只是命数将近罢了，所以即便大罗神仙再世也救不了……”言依倒是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轻摇螓首，不顾黑发少女还想说什么的样子，直接抢在前头继续说道，“您暂且先听臣一言，八月十五那一日陛下定要奔赴北野平原最古老的云杉树之处！届日子时必有异变，一名异世之人将会于此现世……而此人集万千世界气运为一身，若有她在身旁，那么您的大业自然指日可待……”

“只有你才能帮朕完成大业！”

听到言依又一次消耗寿命只为了帮助自己统一天下，而且后果还如此严重，眼神愠怒的黑发少女便不禁只觉得一阵阵怒火从腹中燃起。

“为何这么傻！”

说话的语气诚然阴冷许多，听得人仿佛周身被寒风直接呼啸吹过。

“不……”

“就算不这么做，臣也无法坚持到陛下统一天下的那一天……”

眼角一直强忍着没有流下的泪水终于缓缓划下，言依显然笑得愈发凄凉，衬托着那张苍白的脸更是让人揪心不已——这便是她这一类人的悲哀，就算提前明白自己的命数如何、知晓什么是自己的劫数也是毫无办法。

——淩翎是她的劫难。

——但她甘愿为淩翎牺牲自己。

“陛下切记千万不要将那位异世之人拱手相让……她在哪里，那么未来统一天下的真命天子便在哪里……”

知晓自己绝对撑不到淩翎统一天下的那一天，所以言依才毅然耗尽所有残存的寿命将那位可怜之人从无尽的虚空之中指引到这里，即便无法亲眼目睹淩翎统一天下，她也要保证淩翎未来一定是天下之主！

如此一来她的使命终于完成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