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夫人没有询问他的意思,抓住了他手上的枕头,强硬的塞在他背后,把座椅自带的脖枕也调了调。
雪代遥看她为自己忙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挪了挪身子,紫夫人为他调试的座位确实很舒适。
“睡一会,很快就会到地方。”
“我们要去哪里?”雪代遥终于忍不住问。
“妈妈去哪,遥就要去哪。”紫夫人没有回答,而是伸出那只玉芊芊的手,柔柔摸了下他的面庞。
雪代遥就感觉被那只手摄住了,由脸庞而上,抚摸至光洁的额头,顺着笔挺的鼻梁,将他的眼皮合上。
或许是我真的困了。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之际,喉结隐隐的痒。可实在是不想动了,竟沉沉睡去,还做了个梦。
雪代遥梦见自己被雪代巴抱住了,心情无比激动的想:“妈妈终于舍得抱我了。”可是雪代巴的面孔,逐渐被紫夫人取代,他的表情逐渐变得错愕,可却没有一点醒转的意思,只是想:“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
天人交战了好一会,雪代遥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块薄薄的毯子,急得正待起身,差点一个翻身摔在车里。
原来不知何时,车已经停了下来,他身上的安全带已经被解开,整个人像是睡在床上一样,侧着躺在车座位上,身上是毯子,脑后是枕头。
雪代遥放眼望去,车内空无一人,心慌了的立刻打开车门,跌似的赶出去,就看四周明亮,紫夫人端庄的立在不远处,像是要将视野内的所有东西揽入囊中,忽得,她转过身来,直直的看向他。
雪代遥的心仿佛停滞住了,慢慢走了过去,“已经到了?”
“到了很久了。”
“为什么不把我叫醒……”
“因为我可以等你醒过来。”
紫夫人平静的说道,伸出手捋了捋雪代遥有些乱的头发,额前那缕翘起的头发,可不会在乎她的美丽与身份,无论上下左右或重或轻的压,都不理会她的打理。
雪代遥说:“让我自己来吧。”
紫夫人望着他明亮的眼眸,心头微微的恼了,心道:“这孩子不大听话。”冷冷的说道:“我可以。”唤来名保镖,低声说了几句,很快保镖就拿条湿了的毛巾过来。
紫夫人把毛巾拧掉点水,湿漉漉的擦着那缕头发,很快就被用手抚平了,她眉梢自有一股笑意,说:“你头发都得听我的。”手上的动作不停,简单的为雪代遥整理了衣冠,确定没有问题了,才说:“出门在外,都要注意自己的仪态。”又退后几步,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俊美非常的雪代遥,柔声道:“这才像我儿子。”
雪代遥也没什么言语,口中唤了声“母亲”,便没了下文。
紫夫人点了点头,牵住了雪代遥的手,他也没挣扎的意思,由着她去。两个人踩着小径,由保镖开路,进了堵高大严实的门,里面的景色顿时焕然一新了。
雪代遥放眼望去,左右红花绿草、鸟语花香,又有不少茂密的树木组成的小林子。他刚进来,还以为是进了哪片景区,直到看到了附近墓碑,才明白这是好大的园陵。死人的坟墓竟比活人的住处还要有生气。
紫夫人领着雪代遥到一处干净的墓前,也没拿祭品,直接放了块垫子垫在地上,简单的跪拜了祖先。
雪代遥站在她身后两米开外的位置,往后看时,保镖们瘦黑如铁,结实的钉在各个四角。
“遥,过来。”紫夫人唤雪代遥过去,“祭拜下祖先,就让他祝你‘好人前进奸邪退避’。”
雪代遥心道:“他又不是我的祖先,又怎么会保佑我呢?”但看紫夫人表情严肃,也没有办法,只得拜了,心想:“给死人作揖也不亏。”不过那祈福语念得却是含含糊糊。
紫夫人让雪代遥拜了两下,便又带他去下一处。一路上,祖先倒没怎么拜,路倒走了许多,脑袋磕得不怎么痛,腿倒自先酸了。
雪代遥心想:“带我到墓地祭拜这些不相干的‘祖宗’,难不成就是紫夫人送给我的第三件礼物?”不管其中是否有深意,他对这份礼物可不大喜欢。
紫夫人看在眼中,嘴角微微的笑了。
雪代遥见状,想:“难道礼物是别的东西?”好奇心渐起,脚步越快了,往深处走了十分钟,就看见一队穿着黑西服的殡葬人员,旁边放着一口西式的灵柩。
紫夫人说道:“把棺盖打开,让我儿子见见她最后一面。”
雪代遥心生疑惑,慢慢走到了通体漆黑的灵柩前,往里一看,悲伤从心底冒了出来,居然是雪代巴躺在里面。
第六十六章 烈日炎炎
紫夫人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第三件礼物。”
雪代遥呆呆的望着灵柩中的雪代巴,肩膀蓦地一沉,紫夫人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贴在他耳边说:“妈妈总是会帮儿子盘算好一切。有些事就算你不提,我也会帮你处理好。”
雪代遥听她这么一说,仿佛是自己把亲生母亲忘得一干二净,顿时感到深深的愧怍。其实是一则时间太短,才过一天一夜;二则情况未定,不敢向藤原家贸然问自己亲生母亲的情况。
本来雪代遥已经做好打算,等安定下来,便问桃沢爱有关于雪代巴遗体的情况,却没想到紫夫人早已经为他提前打点好了一切。
雪代遥被紫夫人轻轻的一句言语,加重了心中的愧疚感,看着棺中仿佛沉睡了的雪代巴,鼻子突然一酸,眼泪夹在眼眶中,想流却又不敢流出来。
“谢谢母亲了。”雪代遥不知道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对紫夫人说出这句话。
“不要说谢,妈妈照顾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紫夫人摸了摸雪代遥脑袋,能感受到他身躯正不断颤抖。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平生第一次六神无主了。
紫夫人的两叶柳眉高吊两梢,望着已然不能动弹的雪代巴,得意的想:“你儿子是我的了,不,应该是‘物归原主’了。”她很清楚过犹不及的道理,也没有再说什么,反倒遣散了附近的其他人,连自己也离开,给雪代遥留下了片独立的空间。
雪代遥紧紧抓住了灵柩边,眼眶都红了,心中不停告诫自己:“不能哭不能哭,紫夫人就是想看见我这个样子。”他咬住下唇,想去碰雪代巴的手背,不知道是否是太过悲伤,出现了幻觉,雪代巴那张脸忽得变成了紫夫人的长相。他吓了一跳,立刻把雪代巴的手放开,那张脸又重新恢复了原状。
雪代遥惊疑不定的瞧着她,又记起了梦中的内容,口中喃喃:“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那份沉甸甸的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悲伤,竟真正像个孩子一样的哭了。
胡思乱想再也克制不住,就像泪水一样,齐齐的从脑海流了出来,先是老巫女的预言,再然后是十六夜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时不时闪过“狸猫换太子”的中国故事。
雪代遥越是克制,越是忍不住去想:“紫夫人为什么要待我那么好,难道我是她亲生骨肉不成?”想到这,他感到荒诞的笑了笑,可是笑容却慢慢僵住了。
啪!
雪代遥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两三呼吸之后,他将眼泪擦掉,而后,竟又给了自己另外半边脸重重的一巴掌,呢喃:“她把我养这么大,你这么能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现在,他完全冷静下来了。
雪代遥望着雪代巴的脸,一个踌躇,竟叫来离他最近的保镖,心想:“您肯定是我妈妈。不管亲生与否,我总是要搞清楚真相,希望您在天之灵,能够原谅我不孝之举。”
保镖动作很快,恭敬的问:“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雪代遥红着眼睛,笑道:“我眼睛进了沙子,能不能拿块毛巾给我,顺带给我拿瓶水过来。”
保镖不用看也知道他是哭了,点了点头,正待要走时,雪代遥喊住了他,口中说:“我感觉她还活着。”
保镖不擅言辞,只得停下脚步,说:“是,她永远在您心里。”
雪代遥说:“先不急着走。”让保镖留下,看似随意的先问了几个问题,保镖还当他想找个人说话缓解情绪,便一一回答了。直到这时,雪代遥才真正开始问了:“你在藤原家中当保镖有几年了?”
保镖说道:“有七年了。”
“那你见过我父亲吗?”
“见过老爷几次。”
“我从来就没见过父亲,别人常问我像父亲还是像母亲?你既然见过,你来告诉我我像谁?”
保镖像是丈量衣物的裁缝,犹豫不决道:“这我可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