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代遥听见是村上铃音的声音,转身看见了盏明晃晃的蜡烛,村上铃音翻开纱帘进来。他由衷的松了口气,说道:“没事。”扭过头,却发现那张皮已经不见了,那老夫人还好端端的躺在床上,一时之间,他想:“那怪兽呢?难不成是我出现了幻觉不成?”可是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太过真实,又无法解释,就连雪代遥都对神鬼之事开始将信将疑了。
雪代遥一面想着,一面在村上铃音的搀扶下起身,抬起头,发现头顶的电灯慢慢亮起,翻开纱帘,就看见:藤原清姬面带紧张、紫夫人和桃沢爱表情不变,但眼底担忧之色一闪而过。其余的客人都站在附近候着,这让雪代遥长吁了一口气。
藤原瞳问了大家最想问的问题:“少爷,邪孽除了没有?”雪代遥自己还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说:“我不大清楚,只记得我用短剑刺死了个怪物。”
老巫女脸色苍白道:“那‘怪兽’已经死了,老夫人无恙了。”
紫夫人脸色平静,藤原瞳飞快的跑进纱帘里,没一会儿就出来道:“老夫人还活着。”纱帘后面传出老夫人的声音:“我为什么还活着!我为什么还活着!”
紫夫人轻声笑了,冲里头喊:“做女儿的,自然是希望母亲好好活着啊。”扭头发现曾经支持老夫人的那几个客人目光闪动,她不以为意的问老巫女:“驱邪以后,我母亲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老巫女如实回答:“老夫人被怪兽附体多年,病入膏肓,哪怕驱了邪孽,也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更别说……”她欲言又止。
“放心大胆的说,我不会怪罪你。”
“怕是邪气入脑,清醒时日不多,只怕活不了多少日子了。”老巫女看了眼雪代遥,说道:“若是得神宫当中的圣水强行续命,老夫人应该还能撑些时日。”
雪代遥明白老巫女是暗指他非要去伊始神宫不可,经历刚刚驱邪一事,不再对神鬼之事那么抵触,但心中却充满了疑惑。
紫夫人高声说:“母亲,我不会那么容易让你死的,我这就派人随巫女大人回山上取药。”
支持老夫人的那几个人,听到老巫女所言,均明白老夫人已经没有希望了,心想:“紫夫人继位也不错,谁知道老夫人什么时候又倒下了呢?”这样想着,最后几名支持老夫人的客人,也站在了紫夫人身边。
老夫人哀嚎:“你是想要折磨死我?”中间隔了纱帘,大部分人不知道其中的蹊跷,只道老夫人确凿应该是疯了,活着有什么不好?只有小部分人明白:紫夫人是特意让老夫人活着,以此折磨。
桃沢爱也是知道其中关键的人物,手中拿笔,在纠结家谱中这段该怎么写?犹豫了片刻,写道:十月入秋,老家主害癔症,少家主假借驱邪一说哄之,故病除。
雪代遥自己也在茫然,偷偷溜进纱帘里面,地上除了那把短剑,怪兽的皮早已消失不见,抬起头看老夫人,她的肚皮已经干瘪下来。
老夫人看见雪代遥捡起地上的短剑,不知道是哀求还是威胁的说:“小杂种,你杀了我吧。”
雪代遥心说她可怜,摇了摇头,转过身就看见紫夫人站在他面前。
紫夫人很满意的抱抱雪代遥,附耳说:“你演得很像,妈妈很满意。”原来是紫夫人也不信鬼神,偷偷和老巫女商议,假借迷信,让这群老古董相信老夫人已经不行了,倒戈来支持她。
雪代遥心正迷茫着,突觉额头一软,紫夫人宠爱的轻轻摸着他头发,红润的嘴唇吐气说:“不要多想了。”
雪代遥“嗯”了一声,但心里想着得却是向老巫女询问真相,可是出去发现老巫女早已不见,藤原瞳说老巫女刚才不知怎么,在外头吐血,由下人带下去了。
紫夫人微笑道:“我已经叫人准备好庆祝我母亲驱邪成功的宴会,请诸位入座。”那群客人欢天喜地把老夫人抛下,就连下人们也有份。雪代遥很想找老巫女问个明白,但他是宴会的关键人物,被众人簇拥着过去,只得作罢。
房里只剩下老夫人孤零零的一个人,美名曰为“休息”。
藤原雪纯来得时候,根本没有看到一个下人来伺候老夫人,只有一名保镖守在路口。
藤原雪纯推开门,没有开灯,撩开纱帘来到老夫人床边,深深凝视着眼前的母亲。
忽然,老夫人睁开眼睛,问道:“你是谁?”
藤原雪纯没有理会,转身就走,老夫人拼命挣扎道:“雪纯,你是雪纯对不对?”藤原雪纯没有理会,就听见被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她停住了脚步,心下叹了口气,回过头帮老夫人把被子重新盖好,一言不发的走出去,还听见老夫人的声音:“你一定是雪纯,你一定是雪纯……”
第九十八章 另番滋味
再说雪代遥被宾客们簇拥出去,这群美人们在他身侧徘徊,像蝴蝶在花丛中穿行一般飞舞,从无之前的秩序。
紫夫人心情愉快,倒也没有纠正她们的意思,罕见得由她们胡来一遭,只是喊:“遥,来我这。”
雪代遥马上来到紫夫人身侧,紫夫人顿了下身子,让雪代遥走在前面。他双肩微微有感,余光看见只细长白皙的小手正搭在肩膀上,呼吸不免快上几分,能够想象得到紫夫人双手搭在他肩上,笑吟吟跟着的光景。
雪代遥目视前方,已然慢慢上了檐廊,外面大雨滂沱,时不时有水花溅进来。再仔细一听,除了雨声,还能听见后面宾客们银铃般的笑声,在议论刚刚的驱邪仪式,都说之前自己实在是被吓坏了,居然一不小心尖叫出来。此言一出,三三两两有人应和,说自己也是如此。话头转了一圈,到了雪代遥身上,都夸他勇敢,虽年少却沉稳,雪代遥听了倒有几分惭愧。
他暗忖自己也是糊涂,居然分不清刚刚刺死的“怪兽”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走到一半,但听见外面有“叮咚叮咚”的响声。他扭头看去,发现是水池上面的“雨神通”受了雨水,两节竹棍发个响声不停。
雪代遥想起这是藤原雪纯所造,又由老夫人立在这处,心想:“不知道雪纯见过老夫人了没有?”他突感迷惑,猜得出来老夫人偏爱雪纯,可怎么那么讨厌紫夫人?居然夺了雪父,还把小女儿给大女儿当女儿,这般行径简直是过为已甚。想到这节,天上炸起道惊雷。
有几个的宾客吓了跳,直说:“这雷真响。”藤原清姬瞥了那几人一眼,笑道:“雷有什么好怕。”那几个宾客实则是故做受惊吓的模样,借机讨好道:“是我们胆小了。”
藤原清姬笑笑,看向最前面:紫夫人的娇躯把雪代遥遮挡住了,完全看不清他的样子;桃沢爱守在紫夫人身侧,身姿笔直,旁边是同样娉婷的村上铃音,然后就是清姬自己与身边跟着的咲夜。她心想:“妈妈怎么老霸占着弟弟,也不叫他随我们一块走。”
这时,有人指了指屋檐外头说:“那条鹅卵石小径我走过,痛得我脚趾都蜷缩了。”雪代遥听到这话,看了出去,方才忆起初入藤原家时路经此处,只不过如今身份大变了样,踩在檐廊之上,都是俯视了的看。
不知不觉,来到尽头。下人们早有准备,撑伞送客人们过去。
桃沢咲夜拿起把红伞,遮盖住二小姐。藤原清姬本想叫雪代遥一块撑伞,却看见桃沢爱毕恭毕敬的撑起把紫色大伞,遮住紫夫人和雪代遥出去。
藤原清姬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异样,心想:“明明之前还跟我们一起撑伞。”桃沢咲夜心情也微妙,看着母亲恭敬的服侍紫夫人倒是应该,只不过加了雪代遥,怎么看怎么别扭,低声说:“二小姐,我们走吧。”藤原清姬“哦”了一声,走出了屋檐。
从天空望下来,一朵朵伞都像潮湿的雨季中突然长出的蘑菇,底下长出脚来,信步走去另一栋楼里。
雪代遥进了屋内,冷意逐渐被驱散,反倒有点胸闷,干脆把外套脱了,往旁边看时,有女仆递给紫夫人温热的毛巾,但紫夫人却没有给自己擦,反倒伸手用毛巾擦擦雪代遥的脸蛋,说:“全是汗。”把他手中的外套拿了,又说:“等下感觉冷了,记得要穿上。”
雪代遥从没这般被人体贴过,轻轻“嗯”了一声。
桃沢爱想替紫夫人拿雪代遥的外套,却被紫夫人平静的横了一眼,桃沢爱立刻缩回手。进了大厅,入眼看到那张长长的餐桌,上面铺了层红色厚实的餐布。
紫夫人坐在藤原家家徽下的家主位置,藤原瞳十分识相的搬了张椅子在家主旁边,请雪代遥上位,而后坐在了原属于藤原麻生的位置上。
有人心中惊讶,但在座之辈无一不胸有城府,也不会傻乎乎的去问“藤原瞳你怎么坐这了”,仔细一想也明白:藤原麻生的地位是给藤原瞳占了。
一个个假意笑吟吟的冲藤原瞳点头,心下却凛然,只道藤原麻生得罪紫夫人,怕是没有好下场了。又生出了几分嫉妒:这藤原瞳不过是个做银座生意的下贱行当,凭什么坐到自己前面去?
即使藤原瞳只是幕后的老板,事事与她无关,身体也是纯洁的,但大家就是看不起她,都只是表面与她交好,其实背地里觉得败坏了“藤原”的姓氏,哪里想到有朝一日竟排在自己前头?
这真叫这群自负高贵的女人们受不了,想着自己要不也讨好于紫夫人?自认为自己有能力,只是差个机会而已。打定主意殷勤,可是看紫夫人美丽的脸蛋来,心中不免生出自惭形秽的念头,只觉新家主看得见摸不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讨好?就看见紫夫人身边坐着的雪代遥,心想紫夫人宠爱这名“私生子”,又生得伶俐,又是藤原家唯一的男丁,以后的家主之位肯定由他来当。讨好这个孩子,不比讨好紫夫人来得容易?只要事事满足于他就行。
桃沢爱注意到在座的表情,冷艳的脸没有任何变化,心底却佩服紫夫人的手腕,远比霸道的老夫人厉害得多,为病床上的老夫人叹气:“老夫人,您确实是比不上紫夫人。”想着,也入了座。这次并非正经的家族宴会,她是紫夫人的亲信,真正去排地位,居然身居前列,只有平岛和藤原清姬坐在了她前面。至于她的女儿桃沢咲夜,也是大家看在她与二小姐的面上,勉强坐在了尾巴,比村上铃音还后一位。
等众人坐定了,下人们端上了一道道热菜,与昨日的朴素不同,都是材料奢华的菜肴,给每人上了一小份,她们都懒得品尝,只想恭维新任的家主。
紫夫人微微一笑,喊来个下人,“去把我母亲珍藏的红酒拿出来。”那下人应了“是”,过了一会,下人小心且着急的用木盒捧了两瓶红酒过来,放在紫夫人面前,却看她平静的拿起一瓶,随手推在地上,酒液和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所有人呆怔的望着她。
第九十九章 魄力
雪代遥离紫夫人最近,也跟众人一样吃惊。他并不了解红酒,但想着能被老夫人珍藏的红酒,想必价值不菲,却没想到被紫夫人说摔就摔。
有不少懂酒的客人心如刀绞,此酒不单价格贵重,数量也是稀缺得不能再少,根本就是有市无价,仿佛是自己珍藏的美酒被摔了。
适才捧酒来的下人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惶恐望着地上流动的酒液,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紫夫人说:“我母亲只会把好酒珍藏起来,可酒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和大家一起分享的?整天放在酒柜里有什么乐趣,还不如直接摔了。”众人不敢吱声,只见紫夫人指着桌上还剩下一瓶的红酒,对下人说:“把这酒醒一醒,同大家一块分享。”那下人哪敢用脏手胡乱处理,退下喊了名懂酒的女仆上来,经过了一系列的繁琐,给每个人的高脚杯中倒了小半。
“请大家品尝。”紫夫人抬起酒杯,其余人纷纷低下杯子敬酒,此时不喊紫夫人,都喊了声“谢家主”,这才抿了酒液,感觉这滋味好不醇厚,却又不舍得大口品,都在惋惜那瓶被紫夫人摔了的酒,可是转念一想,换成老夫人多半不舍得拿出这酒,而且被紫夫人摔了一瓶,莫名感觉此酒越显得珍重了。
雪代遥也被倒了一小杯作意思,他反倒喝不惯这贵重红酒的味道,只感觉舌头一片苦麻,又没有之前喝酒刮喉的kuai感,不上不下实在无趣。但看见其他人都在细细品味,也不好表示出来,就听耳边温热的声音,嗅到股淡淡的酒味:“遥,不喜欢喝吗?”雪代遥扭头看时,紫夫人脸蛋竟罕见的有了一丝娇媚红润,让他跟着醉了,他低声说:“我还小,实在品不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