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川感觉手中的伞沉甸甸,不知道是自己没了气力,还是雨水太过沉重。
桃沢爱把手放在小腹上,任由比铁还重的雨打在脸上。进了转角,看了眼天空的太阳,心想必须得跟过去做个了断。一个念头,绕了路,折身去往老夫人卧室。她把面上的雨水揩走,只认为天空只有一轮太阳,那便是紫夫人。
桃沢爱从小就生活在藤原家,对家中的一切了如指掌,就连新老两任家主也远不如她熟悉。她很轻易就绕开了女仆,打开了卧室门,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老夫人的卧室十分宽敞明亮,入眼望去:沙发、茶几、书架、办公桌、床铺,就连冰箱也有。看起来极为便利,装潢又十分华丽。
桃沢爱看了却不免唏嘘,认为曾经的家主,已经再也没有人在乎,居然需要把各处的摆设,全胡乱的揽括在一个房间,就像个华丽的牢笼。
“老夫人。”桃沢爱极力保持自己最后一丝的恭敬。
老夫人没有躺在床上,像个没法行走的老人,坐在轮椅上面,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听到有人再唤她,足足过了三秒有余,她才费劲的把轮椅转了半圈,只能看见桃沢爱的半边身子,说:“桃沢,你来了啊。”
“是的,夫……老夫人。”桃沢爱望着落地窗外下着的太阳雨。
老夫人有气无力的哼哼半天,说:“把我移过来。”
桃沢爱上前把轮椅完全转过来,看到老夫人那张形如槁木的脸,不由得感到阵难受。老夫人不过半百,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保养成三十来岁的容貌很容易了,可是老夫人现在却像个七十来岁的老太婆。
“桃沢啊,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变过。”
“嗯。”桃沢爱含糊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记得是我把你养大的吧?”
“是,我跟紫夫人一块长大。”
“嘿。”老夫人拍了拍轮椅扶手,可是没有力量,就像是在抚摸。
“你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算是你半个母亲了吧?”
“老夫人的抚养之恩,我毕生难忘,无以为报。”
“唉,这么多年了,我也把你当成女儿,你叫我声母亲来听听?”
“老夫人,我怕自己身卑,冒犯了藤原家的门庭。”
“嘿,已经冒犯了,也不差你一个了。”
桃沢爱晓得老夫人指得是雪代遥,又听说“也不差你一个了”,心头逐渐沉重下来,说:“少爷是紫夫人的骨肉,不算冒犯。”
“他算哪门子骨肉?这种鬼话骗骗外人就算了,还打算骗我不成?”老夫人喃喃道:“依我看,清姬不错,再不济给雪纯也可以,他只是个外人。那个混账东西,不怕对不起藤原家的列祖列宗?”
桃沢爱恭敬道:“少爷已经随紫夫人祭拜了祖宗,入了族谱,算是藤原家的一份子了。只不过他现在年纪尚小,紫夫人看他孝顺,就让他暂姓雪代而已。他总归是藤原家的人,只不过或早或晚,何来对不起列祖列宗?”
“她还敢带那个小畜生,去玷污藤原家的祖宗!”老夫人气得要站起来,而后重重的跌回轮椅上。
桃沢爱立刻扶稳轮椅,忍不住出声道:“老夫人最好不要这样称呼少爷。”
“怎么,那小子不过是那畜生跟外面的野女人生得,我叫他小畜生有错吗?”老夫人抓牢了扶手,气喘吁吁的说:“倘若我还能站起来,我要把他直接灌了水泥,沉入东京湾里,陪他的死鬼父亲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求助
桃沢爱松了手,不再握轮椅后背的把手,说:“老夫人还是不要这样说为好。再怎么说,二小姐也是您和老爷生得。”
“他算什么老爷?老爷在土里埋着呢,又不在水里。”老夫人咳嗽了两声,“清姬也只是个意外而已。”
“但她仍然是您的女儿不是吗?”
老夫人斜着看桃沢爱一眼,说:“清姬也算你半个女儿吧。”
“老夫人您这句话折煞我了……”桃沢爱不敢占辈分。
“只是单纯的论感情,没有其他含义。”老夫人说。
桃沢爱犹豫了下,说道:“我确实把二小姐当成自己的半个女儿。”
老夫人点了点头,说:“桃沢,你也看得出来我有多器重你吧,我都把我的私生女托付给你照顾。”桃沢爱用惊诧的神情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疑惑似的“嗯”了一声,反问道:“我有说错吗?”
桃沢爱低头说:“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对,我都是对得。”老夫人理所当然的道。
桃沢爱不吭声了。
窗外的太阳越发明亮,可雨势毫不见小,透过落地窗,一大桶阳光倒在两人的脸上。
老夫人情不自禁的眯住眼睛,桃沢爱见状,把里面薄薄的那层窗帘拉了下来,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我受不了这么亮的地方。”老夫人感觉自己身上全是灰尘。
桃沢爱把老夫人推到的黑暗中,说:“老夫人,这里会不会好受多了?”
“舒服多了。”老夫人慢慢把眼睛睁开,望着窗边光亮处的桃沢爱,就听管家忽然问道:“二小姐是您的女儿,那么紫夫人呢?”
“什么?”老夫人仿佛耳背了。
“老夫人,我说的是:紫夫人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桃沢,你这话过界了。”老夫人在暗处说,“你是在说我偏心?”
“是!”桃沢爱说,“老夫人你才过界了。”她头一次不顾及身份,为紫夫人讨公道:“从小到大,你就不喜欢紫夫人,明着暗着各种针对她。别人还当你是在磨练她,唯独我知道,你只是故意给她小鞋穿。等到紫夫人长大了,你又硬把清姬推给她,说是她的女儿……我不明白,紫夫人难道不是你亲生骨肉?”
老夫人用一种迷惑的表情,哪怕在黑暗中,也叫人看得分明,她说:“紫夫人是不是我的亲生骨肉,跟你个下人有什么关系?”
桃沢爱闻言,却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老夫人,您终于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
老夫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本能的说出了“下人”两字,将自己前面器重桃沢爱的话全部推翻了。
“你本来就是个下人,难道还妄想跟我是一家人?”老夫人索性撕破了脸皮,再也没有刚刚和蔼的样子,“你以为我叫你过来是为了叙旧?没有人愿意支持我了,我的后路都被那个混账东西,断得一干二净了。”
桃沢爱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就听老夫人说:“所有人都想着支持紫夫人,站得更高。桃沢你的位置,怕不是没有人不眼热吧?紫夫人说过除了那几个服侍下人可以进来,其他人都是不被允许的。桃沢你居然敢进来,你猜猜看,紫夫人会怎么想?你当然可以提前把这件事告诉紫夫人,但是她心中会不会存有芥蒂,我就不知道了;你也可以选择瞒下来,我也不会说,但是没准哪天就被紫夫人发现了呢?哈哈哈……”癫狂的笑声从暗处传了出来,桃沢爱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不曾变过。
她一言不发的把窗帘全都放下,卧室内完全漆黑一片了。
半个母亲。她无不悲伤的想,慢慢退出了房间。
上空的太阳高照,雨已经停了。
桃沢爱和过去完全斩断了联系,她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得,就是回去一五一十的把所有事,跟紫夫人交代清楚。可是她想起老夫人所说,紫夫人很有可能会心怀芥蒂;如果不告诉紫夫人,老夫人什么也不会说——她很肯定这点。
桃沢爱搞不懂自己在纠结什么,竟然心存侥幸心理。她烦乱的想找个人诉苦,却发现偌大的藤原家,没有一个人合适的人选。不是不值得信任,就是不理解她的想法。
桃沢爱孤零零的走在太阳底下,被阳光淋个湿漉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