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凉终于看向布兰卡，发现对方在用坦然的表情看着自己。

这种眼神就像是在说“看吧，你赢了，人类赢了律者，持有未来的人赢了没有未来的人。”

沈凉想起她刚刚说的话。

现在的现在，识之律者，布兰卡已经心存死志。恐怕他动手了，布兰卡也会完全不避不让，笑着被他杀死在这里。

但他赢不了。

不管沈凉能不能杀死律者，他也赢不了，他知道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因为这不只是人类对抗律者，而是一个男人背叛了眷恋着自己的女人。

沈凉缓缓的握紧手心。

他盯着伏在自己身上的浅蓝色长发的人妻，又伸手插进她的长发里抚摸她的脸，“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

在梦境里他其实就感觉律者的行为很奇怪了，布兰卡十分热衷于和他确立名分，每天拉着帕朵去看婚纱，在现在这个年代还要去车辆博物馆里租一百多年前的加长林肯做婚车，甚至可以说关于婚礼的所有步骤都是布兰卡在操心，沈凉只是被她拉着去换各种礼服而已。

一开始他觉得穿个西装就完事，但布兰卡非常不乐意，她只觉得自己踩着细长的高跟鞋戴着头纱看起来起码一米八，沈凉穿个小西装就有点像花童。所以费尽心思的给他亲自设计了一套洛丽塔风格的骑士装礼服配高帮马靴，这样看起来就很搭配。

只不过过于精致的打扮让沈凉看起来反而有点像是男装的小公主，结婚前拍摄定妆照的时候，摄影师大概以为这是一对百合婚礼而沈凉是孩子。所以让两个穿婚纱的姑娘站在一起亲昵的靠着，一人拉着中间男孩的一只手，看起来风格完全像是一对百合情侣带着不耐烦的小女儿。

但布兰卡和帕朵都很满意这张婚照，并且逼迫它成为沈凉的终端壁纸，就连卧室里都贴着这张照片，让沈凉一度觉得准备结婚的是不是他而是这俩妹子。

“因为喜欢啊。”布兰卡握着他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歪着头贴的更近，“我一直都很喜欢娃娃，即便变成律者也是一样。”

“律者会追求人类定义的婚姻吗？”

“真笨蛋啊，”布兰卡轻轻的笑起来，“我和痕认识了两年，两年内我们结婚，孕育格蕾修，因为我要避开你，所以我和痕匆忙的甚至连婚礼都没有举办过。但哪个女人会不憧憬婚礼呢，也许从那时拒绝痕说的婚礼开始我就已经隐隐约约知道我无论再逃避也迟早会沦陷给你的，我知道我心底里更想要你给我穿上的婚纱，我想要的从来都是你，所以你看我多么卑鄙啊。娃娃你说你学会了人情世故，其实没有，人的教育在幼年就决定了，你一直无法理解别人的肮脏龌龊……例如我的。”

布兰卡顿了顿：

“我当然想把娃娃你锁在我身边，婚姻就是这种东西。我和痕在一起两年，即便那两年我也是和娃娃你在一起的时间更长，而我们一共互相索取了十三年啊，十三年的生活，我索要一场婚礼，很过分吗？”

“这就是律者的肆意吗？”

“嗯，你这么理解也可以，我的确挺肆无忌惮的。”布兰卡轻声说，“你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多少了，最后一个，你现在，到底是识之律者，还是布兰卡呢？”沈凉认认真真的凝视她，红色的澄澈眼眸和温柔却炽烈的金色美眸互相映衬。

布兰卡忽然觉得仿佛又见到了十年前的沈凉，那个还不懂人情世故，在基地里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工作，帮她搬运拿不起来的东西，陪着怕黑怕一个人睡觉的她，给她当抱枕的沈凉。

十年梦境出来沈凉模样一般无二，只是性格已经成熟了很多，但已经在梦境里成为家中支柱的少年好像又恢复到了那个寡言冷漠，懵懂乖巧的孩子。他眼里的凌厉和沉稳散去，那种依赖她人的视线又出现了，让人宠爱和心疼的，仿佛小猫或者小狗之类的视线。

这不是沈凉的伪装，只是他下意识的期待和梦想。

“是识之律者啊，”布兰卡面对这个视线，终于还是移开了的头，悲伤的笑了，“我就是律者，别想了娃娃，曾经的布兰卡已经被扭转了，现在的布兰卡是沉溺于自己欲望，憎恨人类，追求毁灭的怪物。你之前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多么美好也是我想拖住你的虚假事物。我想的只是将大地化作焦土，然后我们在焦土上拥抱亲吻……但你不会喜欢那样的世界，也不会喜欢那样怪物的我，所以再见吧，趁着你对我这个怪物的印象还算美好……嗯，我想留给你的是我的美好，那些丑陋的东西，都算了吧。”

沈凉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看着闭上眼的她。

她还在笑，温柔的笑。布兰卡其实很漂亮，蓝白色的长发和病弱的外表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弱柳扶风的美。她是逐火基地无数科研人员里为数不多的温柔女性，大部分女人都雷厉风行到超越男性的地步。所以梅比乌斯把他交给布兰卡，无限实验所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带孩子的兴趣可布兰卡有，也许是因为母性，也许是因为布兰卡对他长久以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但是她真的温柔到了极致，即便化身律者也宠溺着恩爱着让他看不出来。这才是“识之律者”啊，给你洗脑到这种地步，纵然知道她是恶鬼，咬紧牙关维持愤怒，可心里还是无限翻涌出她的美丽美好。

沈凉凝视了许久，终于跪坐在她面前，这样比坐着的她稍微高一些。他双手微微用力，掐着她的脖子，布兰卡没有反抗。沈凉再亲吻下去，吻的很热烈，很不甘心，很霸道，而布兰卡感受着喉咙一点点收紧，她一边笑一边不由自主的哭泣，却仍旧迎合缠绵，幸福的等待终局。

沈凉忽然理解了自己的能力应该如何运用。

“让律者，如何在极乐中死去。”

下一刻，布兰卡忽然睁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凉。

沈凉动也不动，仍旧富有侵略性的吻着她，双手不知何时从掐着脖子变成了抱住身体，死死的箍住布兰卡的双手不让她反抗。而布兰卡原本森严的金眸一点点的化作湛蓝，她被咬着舌头说不出话，整个人的身体却逐渐的变软。

“在现实世界里你是刚吃了冰淇淋么，味道很甜。”沈凉松开了布兰卡，将软趴趴的她放倒在床上。美丽的浅蓝色长发人妻樱唇红肿，愣愣的看着他，想说话，却没办法动弹僵硬的舌头。

沈凉手中的注射器已经把药量打满，空空如也。

镇静剂，而且是针对融合战士的强效镇静剂。沈凉醒来时就判断了这个房间的位置，这是逐火之蛾内部无限实验所的临时寝室，有一张三米乘两米五的大床，床底下就放着很多批发给融合战士用的镇静剂。

他对这个休息室很了解，因为每一次和志愿者们做基因存续实验都是在这个房间，平时不开放的时候无限实验所的成员们也会在这里休息。事实上自从伊甸和爱莉将基因存续实验公开化，最早搞定沈凉的都是无限实验所的内部人员。梅比乌斯就曾经取笑说这间休息室已经成为夏娃和丹朱、苍玄、克莱因的小爱巢了。

而为了防止某些融合战士在这里情绪过于激动，床底下就放着给沈凉提供的镇静剂，以免万一有哪个期待小狼狗太久的融合战士女孩太过热情弄伤了他，而丹朱苍玄又摸鱼去了没看监控，那沈凉起码还能扎一针下去让对方老实点。虽然大部分时候镇静剂都用不着，如果志愿者们过于热情，某位小狼狗就会提起更多的兴致，然后往往后果就是只有他能站着出来。

而即便如此那些融合战士妹子也不愿意摸出镇静剂给沈凉来一针，沈凉有时候也觉得真奇怪。

现在镇静剂发挥了它该发挥的作用，沈凉和布兰卡对视，女人满脸的惊诧和疑惑，男孩淡淡的面无表情。

“你骗我。”

“呜呜呜呜？”镇静剂发作的布兰卡根本说不出正经的话。

“你不是律者，你是布兰卡。”沈凉表情冷漠，但语气不容置疑，“你是我的布兰卡，我不管你想干什么，能干什么，我不会容许你死。你是我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把你从我这里夺走，崩坏也不行。”

识之律者布兰卡小姐瞪大了眼睛。

“你说拯救人类的人不能有私心，很抱歉，我有，我也不觉得有私心是一种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沈凉下定了决心，“如果有私心就不能当拯救者，也太荒谬了。连自己都无法拯救，还想着去拯救别人？我不能理解，我不喜欢死人，不喜欢牺牲。”

就像是心里的平湖忽然落入了一颗陨石，水波炸起。沈凉忽然心如明镜，他此刻舒畅极了，透彻极了，瞬间破除了迷障。

“我是行走在地上的人子，我要所有人都得救。”

布兰卡用陷入昏迷前最后的力气盯着他，发现他的表情坚毅又冷静，良久后，她终于笑了。

“……期待。”她断断续续的吐出这个音节，随后她闭上眼，陷入沉眠。

沈凉打开门，果不其然，这里是一片狼藉的逐火之蛾无限实验所大楼。外面是许多冷冻维生仓，存放着各种各样陷入沉睡的融合战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