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君士坦丁堡算已经被魔灾污染的40万名病患,还有大概90多万人。我们已经快要亡国灭种,但魔灾恶魔也不好受。

根据我们的统计,它们已经从先前的数万只下降到了不足三十只——

但剩下的三十只恶魔还具备与我们鱼死网破的力量。我们可以彻底杀死它们,但在之后就会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因为数量极多的「幼虫」与「幼体」的袭击溃败。”

“我们与恶魔僵持不下,恶魔们被逼迫的连幼虫也得走上战场,我们也不得不让刚满16岁的孩子们穿上父辈的装备与我们一同死战……”

“现在君士坦丁堡周围的苔藓和蚯蚓已经快要吃光了。虽然我们已经通过魔法技术种植了不少蘑菇,但蘑菇一直在频繁的消耗整个大陆地下的魔力……而且根据我们的推测,现在魔力再消耗下去,估计地表的魔力也会被逐渐抽干……”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人民甚至无法饱腹。除了军人以外,所有人的配给口粮中也就只有工人和劳动者稍微多一些,这点包括贵族们也一样……”

卢卡斯的阐述,就像是一柄又一柄重锤一般猛地冲击着特蕾莎的内心。

她口口声声说对拜耳佔斯帝国的厌恶与抗拒,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

就像是不少人在家外总会抱怨自己的父母对自己有多么的严格,甚至说在头上的时候还会骂上两句——

但如果某一天有人说家里父母出事了,第一个抛弃工作与学业赶回家的也是这些孩子。

特蕾莎发自内心为祖国做出的牺牲感到自豪,为蛮子的背叛与退化感到不屑,为精灵盟友的幸存感到高兴,也因此,她为祖国人民的窘境感到痛心。

她的心脏就像是被粉碎了一般,一抽一抽的疼痛着。拥有2000多万人口的,被称为城市之女王的君士坦丁堡在千百年的战争中竟然只剩下不到100万的人口,而其中甚至有不少人还被魔灾腐化。

虽然特蕾莎并没有亲眼见过魔灾,但她也从父母遗留的古书中了解过,只要是染上魔灾的瘟疫,成为被「腐化」的存在,那么被同化成恶魔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虽然精灵的治愈术不仅可以重生断肢,不仅可以再生魔力器官,更可以将被魔灾污染的人救回来——但这一前提是,负伤者必须要处于精灵们够得着且魔力充足的地区。

地下的魔力已经被近乎抽干了,而且拜耳佔斯帝国的地下也不是精灵们可以大规模进入的地方——

换句话说,这足足40万名病患早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会在同化成恶魔与死亡中体面的后者,晚的还能坚持一年半载。

足足40万人,足足40万祖国的子民将要死在地下永无止境的战争里。

这让特蕾莎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拽紧着。她能感受到自己那恨不得立刻前往地下与祖国的人民同在的激动情绪,但她却也明白这是无比沉重的压力。

无比的沉重。整个国家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完全没有进行过类似工作的修女肩上。

某种意义上特蕾莎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那名圣女曾经所经历的一切。

不同的是,圣女选择了把自己关在地下。

自己这边,又该如何是好?

卢卡斯似乎误认为紫衣公主脸上的平静,是在催促着自己继续往下说。

他便借着开口陈述起了现阶段拜耳佔斯帝国的状况。

拜耳佔斯帝国早就没有原本的青年军,壮年军两大编制了。

为了与恶魔对抗,他们早早就转变成了「征召兵制度」。他们所有适龄成年人都必须要参军,而且一参军,大多数都是回不来了。

四百年前,记录里的参军年龄还是25岁。半年前,现在的参军年龄已经是16虽且在往更加低幼的年龄靠拢。

与之相对的,恶魔们也把自己最后的力量拿了出来——它们甚至将刚破壳的幼虫也送上了战场,类比人类这边将婴儿当做弹药放在投石机里投掷出去一般。

某种意义上恶魔已经是处于绝对劣势中,半截身体躺在坟里的尸体,但拜耳佔斯帝国也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心跳指示器摇摇欲坠随时也有猝死的可能。

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双方不管是谁打算更进一步,都将会被对手的反扑搞得直接家破人亡。

在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跟远古时期一般继续进行血肉之间的消耗的过程中,不管是恶魔还是人类,他们都钻研出了新的制度。

拜耳佔斯这边的「配给制」与「征召兵」就是战争的产物,恶魔那边甚至更干脆的进行「弱肉强食」,只有最强壮最有可能蜕变成恶魔的幼虫才有享用食物的资格。

两个地下势力凄惨的现状无不让精灵们侧目。而听到这里,快按耐不住双手颤抖的特蕾莎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崩溃的迹象了。

一方是危在旦夕的祖国,一方是沉重宛如深邃黑暗的压力,一方……却又是近在咫尺的,自己只需要伸手就可以抓住的小小幸福。

她回过头看着身旁的摄政王,修女知道,只要自己向他求助,只要自己向他伸出手的话,那么自己就可以从祖国的包袱与压力中挣脱出来。

自己也可以继续以光明教修女的身份壮大已经在魔族人群体中扩展的宗教信仰,自己依旧可以在「光明」苏醒之前用祂赐予自己的力量铺路,自己依旧拥有站在他身边互相扶持的可能性……

但特蕾莎开不了口。

因为她一开口,就会决定百万人的未来,就会决定他们是死是活。

她甚至不能露出任何软弱又或者嫌弃又或者生气甚至是激动的表情,因为自己的情绪,也会让下面的掌旗官误以为是某种信号。

沉重的压力让她的精神已经产生了些许的恍惚——在这时,她突然理解了,或许圣女并不是单纯的因为赌气才会选择把自己关在地下的。

这样沉重的压力……就是杨浩,就是芬,就是那位先皇,就是自己的父辈无时无刻肩负着且永远无法脱离的束缚么?

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什么?我该说什么?我……我想救他们。但,但我该怎么做?

我有资格将精灵们拖下水吗?我有资格让他因为我的无能而肩负更多的责任吗?我有资格……拯救我的国民吗?我还能追求我小小的幸福吗?

我能以「特蕾莎」的身份,而不是【特蕾莎o查士丁尼二世】的身份度过属于我自己的人生吗?

我……我以后还能以「爱人」而非「巴塞丽莎」的身份向他撒娇吗?我……最后会成为他最讨厌的,曾经背叛过他的人吗?

种种矛盾复杂的情绪在特蕾莎的心中交织着,宛如四处乱窜却又拖拽着绳子的马一样,在紧绷着撕裂着她的内心。

她只是一个修女,在此之前她甚至没有做过这种会涉及到百万人一生的决策或抉择……她不知所措,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表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正当濒临崩溃的特蕾莎即将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痛苦,即将要暴露出自己失败的一面的时候。

她身边的杨浩却往前走了一步,将手轻轻地放在了特蕾莎的右肩上。

内心的焦虑突然逐渐消退,压力也开始从肩上转移——或许这就是爱人赐予的勇气吧。

特蕾莎微微抬头看着,虽然内心依旧在恐惧,但她知道,杨浩会为她处理这个烂摊子的。

这是特蕾莎第一次给杨浩添麻烦。她内心苦涩的叹息着,而杨浩则是平静向着拜耳佔斯人开口道:

“拜耳佔斯的客人,还请你们给紫衣公主思考的时间——这并不是只言片语就能了解清楚下定决策的大事,作为老兵的你们应该也清楚,在大事上冒然做决策,跟让士兵们自杀别无两样。

不仅如此,加帕里亚这边也需要时间进行准备。所以今天不妨暂且稍做休息,等我们了解更多后,在两日之内给出答复如何?”

拜耳佔斯人似乎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一个男人代替他们的紫衣公主开口说话。

但看着紫衣公主信任的表情,还有他放在公主肩上的手,拜耳佔斯人们还是低头表示顺从。

就这样,今早的谒见结束了。在离开之前,杨浩让琴娜去跟拜耳佔斯人接触,就说我待会要见他一面。

随后,他便带着特蕾莎以及芬顺着谒见厅的后门离开了。现在特蕾莎需要休息。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另一边,黑龙妮娅则是一边接受着精灵们的检查,一边离开了谒见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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