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明智十兵卫光秀

稻叶山城东北方，越过长良川后便是鹤山...

自山脚一路呈阶梯式向上，不时能见到白底蓝二头波家纹旗插在地面，受风吹拂而轻微晃动。

余百米的山顶上，是白色帷幕搭设的本阵，代表总大将的御马印伫立其中。

美浓之蝮斋藤道三，率领着手下两千七百军势于此布阵。

他的对手，则是手握一万两千余兵马的斋藤义龙...

作为一国之主，他所拥有的兵力与自己身分极为不符，甚至被义龙、家臣们以数倍兵力逼入困境。

道三原不至于这般落魄的，他的直领囊括了稻叶山城以及城池周边大片富庶村落，加上长良川以西至鹭山城，往北到大桑城的领地。一旦动员所有领地上的常备足轻和军役，至少是六千人以上的军势。

然而斋藤义龙出手时机选择的相当好，趁着道三巡视美浓领地时，将两位代管稻叶山城周边领地的弟弟骗入城中，派遣家臣日根野弘就暗杀两人。接着义龙在美浓豪族的支持下举兵，轻而易举夺下稻叶山城。

忠于道三的许多斋藤家臣根本来不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被打着斋藤家旗号的军队制伏...

等到斋藤义龙的军势完全控制稻叶山城后，家臣们住在城下町或武家屋敷的家人、美浓国人众为表示臣服而献上的人质，两者皆落入义龙掌控之下。

当道三从通过稻叶山城中逃出之乱波口中获知此事时，震惊得难以言表。

他确实和义龙多有不和，同样考虑过另立继承者。

后来，道三在正德寺会面见到织田信奈，见识了对方的器量，写下一纸让国状后，便再无考虑过此事。

在道三心中，他已经在正德寺，找到了可以托付美浓、以及自身信念的继承人了。

他确实想过自己的让国状，会引来义龙、家臣、豪族的不满，也并非毫无准备...

只能说，反噬来得超乎想像的迅猛，一次就将道三打落深渊。

没了稻叶山城，等同于失去长良川以南的领地，道三只能带着身边数百亲卫，快马加鞭赶往西美浓鹭山城，带走驻守此地的一千军势；接着前往北部的大桑城，才聚集出如今这点兵马。

"真是老了，居然犯下此等错误..."坐在凳上的道三摇头叹息，手按着光秃秃的头顶，像是在缅怀自己逝去的青春。

"道三殿下，如今可不是感叹年纪的时候..."

随着话音而步入本阵的，是一名年约十六岁的秀丽少女。

身穿蓝色剑道服、马袴与黑色胸甲，以黄色发带系住过腰长直发，稍宽额头不影响她的端庄美貌，别在右侧的金桔发饰随着长发轻轻摇曳。

"喔，是十兵卫啊..."低头思索的道三视线转至少女方向。

"老朽只是死前发些牢骚而已。"

明智十兵卫光秀，土岐源氏后裔，作为道三的小姓追随着美浓之蝮。

少女没有说些无意义的安慰，道三当前所面临的窘境，并不会因为几句漂亮话而改变。

她将手中抱着的地图摊开，放上案桌，随即报告道：

"义龙的兵力部署已经探查完毕。"

"唔..."闻言，道三脸色顿时转为严肃，将注意集中到面前案上地图。

"美浓三人众的军势尚未到来，便亲自领军至川边..."

手指着地图中，稻叶山城与长良川之间的标记，接着道三又点了点西美浓，各豪族的城池位置。

"看来义龙已等不及要讨取老朽的首级了。"

"正因为是亲人，更加明白道三殿下的能力，才急于求战的吧。"恭敬站在道三身后的光秀，说到这里目光一凝。

"他应该是想在美浓三人众的军势抵达前，先一步消灭我军。"

"妳依然是这么敏锐啊，十兵卫..."道三微一颔首，话语间带着赞许。

稻叶良通、安藤守就和氏家直元三人，合称美浓三人众，在美浓国影响力巨大，合计有五、六千军势。

而且当前立场不明，是一支足以扭转战局的势力。

问题在于，斋藤义龙的大军，其实不需要这支援军就足以除掉道三，得到其帮助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反过来，对道三而言，如果获得美浓三人众的支持，便能与义龙的军势抗衡，自绝境起死回生。

"没错，义龙今天必会渡河来攻老朽，此正合老朽之意！"

"......"

光秀默默无语，她了解道三为何有此一言...

通常，敌众我寡的情况下，选择固守城池才是合理的选择。

然而，道三丝毫没有据城而守的想法，征募到士卒后立刻领军南下，在鹤山部阵，准备和义龙决一死战。

不愿尾张国主，织田信奈因义父的困境而派出援军...

为了让信奈能专心应付今川氏，道三已然心存死志。

碰！

右手握拳，重重在案桌上一敲，道三站起身，走至山前俯视着长良川对岸，斋藤义龙的庞大军势。

"急于求成，是会吃大亏的，就让老朽来给小辈一个教训！"目光锐利中带着阴骘，不曾间断锻炼的强健身躯此时看上去格外伟岸。

"十兵卫，老朽将一百铁炮足轻、一千精锐三间半枪足轻给妳，妳率人至山下摆出阵势，吸引敌军前锋进攻......"

几句话之间，将计策交代完毕后，道三语气放缓，回过头，对身后少女道：

"击溃敌前锋后，十兵卫妳便趁此机会离开吧，以妳的武艺，悄悄离开战场应该不是难事。"

"道三殿下？"光秀不解。

"义龙的目标只有老朽，正因如此，不该让优秀的年轻人为老朽陪葬..."有着美浓之蝮称号的老者，目光柔和望向远方。

"去尾张出仕、或者前往京都游历都不错，不过依老朽看，十兵卫妳早已心有所属了吧？"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回忆，道三饱经沧桑与岁月洗礼的面孔上，竟浮现了一丝笑意。

"信奈有着一批优秀，且同样年轻的臣下，纵然是十兵卫妳也能从他们身上学到许多哪。"

"有年轻人继承老朽的遗志，老朽可谓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