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反社会人格这种耳熟能详的东西,而更像是某种高高在上的神性。
只不过,这与赵夜袂一直以来接受的普世教育还是有些冲突,所以赵夜袂在深夜时分到了天台上坐着发呆,眺望着清月,于内心抉择着。
神性很快便摧毁了区区数载建立下来的人性,压倒了一切世俗的价值观,赵夜袂毫无留念地抛弃了过往的一切,决定从此只遵循本心而活。
但,他心中依旧在寻求一个答案。
也正是在这时,他见到了达雅。
璀璨的流星于天穹之上坠落,万丈光焰仿佛照亮了整片天空,这是足以惊醒整座南城市的异象,当时的赵夜袂如此想着。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深夜的南城市依旧静静沉睡着,就像这异象只为赵夜袂一人所见一般。
而这件事也很快化作了现实。
流星在赵夜袂的视界中不断扩大,形成一道笔直的直线,向着赵夜袂所在的位置坠落而下,就在赵夜袂觉得这枚流星大概是要将自己连同这栋公寓楼一同摧毁了的时候,流星却于他身前停滞。
而后的一幕,令赵夜袂铭记终生,直至现在也常常忆起。
璀璨的光翼于他身前展开,显露出光翼之后的身影。
仿佛倾尽世间一切的光明铸就了如此神圣的躯体,那副面容太过于威严,以至于“辨别性别”这一件事都成了一种亵渎。
当祂睁开眼瞳时,那份庄严就荡然无存,因为那双眼瞳中写满了嫉妒贪婪暴怒等世间一切的原罪,令本来高高在上的祂顿时坠入凡尘。
年幼的赵夜袂呆呆地与祂对视着,时间悄然流逝,直至祂闭上双眼,又重新睁开,那双眼瞳中才有了作为“人”的色彩。
“你可以帮帮我吗?”
祂开口,庄严肃穆的声线却仿佛在哀求:“我......需要拯救你,以拯救我。”
赵夜袂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上前握住了祂的手,最终的结果就是他带着这位天降来客回了家,并从此度过了他有记忆以来最无忧的时光。
“回想起来,似乎就在昨天呢.......”赵夜袂抬着头仰望着天空,忽然轻笑了一声后说道:“不过也确实没过去几年,只不过对我而言,失去了你的每一天都显得格外漫长。”
他将达雅放在了身旁,微笑着看着她说道:“还记得吗?你刚开始说要照顾我,但其实自己什么都不会,到最后还是我在照顾你......”
“哈,一个八岁的孩子照顾一位笨手笨脚的天使,还真是件好玩的事情,你简直比我还像个孩子,对世上之事一窍不通,只有一颗温柔善良的心......”
“但,这就够啦,对于那时候的我而言,达雅,你就是我的一切。”
“是你改变了我的人生,给了我身为人的实感,让我有了做一个人平平淡淡活下去的愿望......”
“所以,我不能没有你。”
赵夜袂还记得那些温情脉脉的记忆,只是回忆起来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温柔了起来。
事实证明,就算是足以毁灭世界的巅位者,遇到不会做的事情还是不会。
比起自福利院中长大的赵夜袂而言,达雅的日常生活技能几乎为零,所以在他们刚刚开始同居的日子里,都是赵夜袂在照顾达雅。
身高还没到达雅腰部的赵夜袂,在达雅的协助下准备一日三餐,一切准备就绪后,达雅小心地帮赵夜袂解下围裙,用歉意的目光看着赵夜袂,揉了揉他的头。
在赵夜袂教达雅日常知识的时候,达雅往往会仔细倾听,不过总会提出一些惊为天人的看法,让充当老师的赵夜袂完全讲不下去,最后达雅微笑着将赵夜袂拥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不要生气。
还有当黑雾的问题迟迟没有解决,赵夜袂因黑雾而痛苦不已的时候,达雅总会温柔地拥着他,心疼地用额头与赵夜袂的额头相抵,仿佛这样就能够分担赵夜袂的苦痛。
赵夜袂将往事一件一件娓娓道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也难免有了些许怀旧的意味。
但,达雅却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夜袂,眼瞳中只有一片漠然,似乎根本无法与赵夜袂所说的事情进行共感。
因为她已经死了,死去很久了,她的情绪,她的记忆,乃至她的躯体都早已逝去,现在还停留在这里的,只是由黑雾强行唤起的支离破碎的残片,根本无法称之为完整的人。
赵夜袂已经习惯了对达雅自言自语,在达雅死后的几年里,赵夜袂心中那些不能跟人诉说的秘密全部都会讲给达雅听,因为在这之前,他也是这么做的。
所以,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当然,其实我早就有所准备了,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如此,总会有一天逝去,你来的时候那么突兀,声势浩大,我其实也做好了你有一天会离开我的准备......”
“——但,绝对不能是以那样的形式。”
说到这里时,赵夜袂的语气便变得森冷了起来:
“永生议会,对吧?我现在知道他们是谁了,联邦的实际控制者,我们大洋彼岸的朋友,那天,应该就是他们来到了现世之外,向你发出了邀战。”
“然后,你这榆木脑袋真就一个人去了,完完全全的不告而别,你那时候不会觉得自己很帅吧?一个人背负所有是吧?”
赵夜袂伸出食指,点了点达雅的额头,没好气地说道:“虽然我知道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隐秘的秘密,比如你身为巅位者为什么能够待在现世,又比如他们为什么能够克制你所有的能力,甚至还能够彻底杀死身为巅位者的你,但这都不是你瞒着我的理由。”
“以后不能这样了,达雅同学。”
“......”
达雅静静地看着赵夜袂,不发一言,只是歪了歪脑袋。
“然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是我通过某种方式跟他们打了一架?说起来,我又是怎么知道你的事情的?那里应该离现世很远吧?”
赵夜袂沉吟了一会儿,最后耸了耸肩:“算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反正他们是死光了,这样就好了。”
“那之后,他们似乎也没有再采取过行动,大概是认定你已经死了吧,不过自己人死了这么多,他们也没有派个人看一下情况的想法么?”
“嘛,无所谓了,他们是谁不重要,没有他们对我很重要。”
赵夜袂也记不清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将那群永生议会的神祇清理掉的。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当他恢复意识之后,他就已经回到了现世当时的家中,怀中抱着达雅冰冷的尸体,往日总是温和笑着的脸庞此刻毫无表情,安详地闭着双眼,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赵夜袂当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试图动用黑雾杀死“死亡”本身,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因为达雅是巅位者,今在昔在亦将永在,所以祂存在于每一条时间线每一个世界中,理论上,巅位者是不可能真正死去的。
但祂现在离奇地死去了,也就意味着赵夜袂面临着有史以来最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他要做的,是杀死每一条世界线每一个世界每一个达雅死亡的可能,如此方能逆转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将一位巅位者唤回生者的世界。
黑雾本身是没有极限的,但赵夜袂身为“人”是有极限的。
所以他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
辗转数年,他终于找到了奈尔斯亚特,并在那栋被命策局命名为封异楼的鬼楼中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三年,与各位邻居们都混到了亲如一家的地步。
一切的谋划,都只是为了一个目标。
而现在,这个目标似乎已经近在眼前。
“好了,该回去了,再坐下去黑雾要不够用了,等下给命策局还是什么其他人给看见了可就好玩了。”
赵夜袂轻呼了口气,重新将达雅背了起来,离开了天台,将生锈的铁门重新合上。
“所以,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