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节(1 / 2)

想到未来女儿的嫁妆,井一郎就显得有些忧愁,一口闷下杯中的酒说:“现在世道不好过啊,尤其是我们这种种地的人家,辛苦一整年,收成全都给地主老爷拿走了,别说攒钱了,遇到个什么灾年连吃饭都成问题。”

“您没有自己的土地吗?”鸣人不动声色的开口道:“是租地主的地在种?”

“嗯。”井一郎闷着声音应了一句,又猛地灌了一杯酒说:“整个鸟之国所有的土地都在几个大地主的手里,而且鸟之国的法律规定,没有贵族身份的平民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土地,就算是有钱也没有资格买。”

“这样啊。”鸣人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问道:“那一般地主收租,是收多少?”

“差不多六成吧。”井一郎回了一句,然后又补充道:“这只是地主的收的租,还没有算其他的税收。”

“六成?!”

鸣人着实被这个比例惊到了,等于说每年一半以上的收成要上交,然后听到居然还有其他税收,皱着眉头问道:“什么税?”

“那可就多了。”井一郎掰着指头手数着说:“卖东西要收税,买东西也要收税,进城要收进城税,出城也要收出城税,孩子出生要交人头税,死了以后如果想要埋进地里,也要交一笔税,好像是叫什么丧葬税?”

“死了也要交税?”

鸣人不得不表示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人死了还要交税的,这真是字面意义上的死不起。

“对啊,人家说了,你死了要埋的地也是地主老爷的地,当然要交税。”井一郎耸了耸肩说:“反正我早就想好了,到时候感觉自己快死了就一个人跑到山里面,让狼吃了完事,交什么税,给我家晴子多攒点嫁妆才是正理。”

鸣人眉头紧锁在一起,抓着酒壶的手渐渐握紧,然后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继续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受得了吗?”

“那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我们这种贱民哪里敢和地主老爷们争辩。”此时井一郎一家喝的有点微醺了,嘴里嘟囔着说:“能活着就不错了,哪里还敢要求那么多。” 鸣人听着井一郎的话,想了想,然后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的说:“您就没想过,换个营生什么的?我觉得你们这里...种地税收太高了。”

井一郎听到鸣人的话,喝了口酒苦笑着说:“我也想过啊,但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种地还能勉强活着,不种地我们家不出一周就要全部饿死。”

“我们是和地主老爷签了契约的,租人家的地十年,总共要上交多少粮食。”井一郎紧接着说:“地我们可以不种,但是人家粮食不会不收,十年租期,该上交的粮食一粒都不能少,碰到灾年还要倒欠地主老爷粮食,还不上没饭吃了怎么办,继续签呗,这一来二去,大家谁身上没背着十几二十年的契约,真走不了,走了也要被人家捉回来还粮食,还不了就卖身为奴,那时候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到这里井一郎明显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鸣人对着长谷龙生打了个眼色,长谷龙生也秒懂,什么都没说,直接一把抱起晴子往屋外走去,和美婆婆也对着鸣人歉意的笑了笑,跟着走出去照顾晴子。

井一郎继续在说,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哽咽嗓子着说:“我没事,大老爷们儿一个,卖身为奴就卖身为奴,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但是晴子她还小啊,要是真跟着我成了人家的奴隶,这辈子也就完了啊。”

“我们村就有一个女孩儿,跟着父母成了地主家的奴隶,多好的孩子啊,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井一郎抹着眼泪说:“结果去了地主家,没过一个月就跳井死了,我害怕啊。”

“我那一阵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晴子跟着我们成了地主家的奴隶,然后也跳井死了。”井一郎明显是说动情了,边哭边说:“我这个当爹的没用,让晴子跟着我受苦,长这么大了一顿饱饭都没吃过,你说她要是生在有钱人家多好啊,这么好的孩子,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跟着我受苦啊,为什么啊,唉.....”

一声沉重的叹息,也许是太久没喝酒,也许是自己想醉,井一郎说着说着便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后面的地板上睡了过去,躺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屋外悄悄抹着眼泪的和美婆婆被丈夫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对着鸣人三人歉意的笑了笑,上前费力的拉着丈夫,准备把对方扛进卧室。

鸣人看此刻大家也都吃的差不多了,也就帮着和美一起把井一郎扛进卧室,顺便帮着洗了碗打扫了卫生,然后便提着自己没喝完的酒瓶往屋外走。

正在收拾和美婆婆送来的被褥的长谷龙生一愣,忍不住说:“鸣人,你不睡?明天不是还要出发去城里吗?”

“你们睡吧,我有点闷,出去转转。”鸣人背对着长古龙生摆了摆手,便提着酒壶出来屋子。

到了屋子外面的院子里,鸣人看了看左右,整个人一跃而起,轻轻的跳到了屋顶上面,然后整个人躺在屋顶上,一只手放在脑后枕着,另一只手捏着酒壶一下没一下的喝着酒,默默地看着天上的明月。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村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了,只有隐约的蝉声和蛙鸣声响起,整个村子安详的如同一张水墨画。

鸣人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尤其是听了井一郎说的那些话之后,说不上有多愤怒,就是感觉心里难受,像是有一股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井一郎说的那些,无疑又让鸣人再一次认识到这个世道到底有多么的荒唐。

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一件事之一,就是种地的农人自己却一年吃不上一顿饱饭。

按照井一郎的话来看,他们家的日子甚至都算是所有农人中还算不错的,最起码井一郎还有盼头,每年还能帮自己的女儿攒一点嫁妆,那些更差的人家怎么样,鸣人不敢想。

就在鸣人独自对着月亮惆怅的时候,一旁纪先生的身影悄然浮现。

“怎么喝酒也不叫先生的?”纪先生含笑站在一旁说:“该打。”

“先生你就别调侃我了。”鸣人苦笑道:“我现在真的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纪先生收起手中的折扇,也学着鸣人的样子躺在一旁,看着天上的月亮说:“以后这种事情,还多着呢,这就是清醒的代价。”

说罢纪先生便一把抢过鸣人手里的酒壶,满足的灌了一口,然后摇头晃脑的说:“众人皆醉我独醒,听着好像很美妙,实则却是一场无时不刻都存在的酷刑。”

“一场无时无刻都存在的酷刑。”鸣人默默地咀嚼着一句话,然后有些恍然的说:“我好像能够体会到这种感觉,有时候真的想就这么一醉了之。”

“是啊,醉了多舒服啊,什么都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想,人生不过大梦一场,你我不过沧海一粟,凡尘一过客,那么较真干什么。”

纪先生摇晃着手里的酒壶,语气悠然的说:“你说对不对啊?小鸣人?”

鸣人听着纪先生的话,苦笑一声说:“先生,你这话我听着怎么像是在劝我放弃啊,别老这么试探我。”

“哦?你觉得先生实在试探你?”纪先生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鸣人,然后淡淡的说:“你有怎么知道先生不是在认真的劝你放弃?”

听到纪先生的话,鸣人脸上的表情猛地一愣,他没想到纪先生会突然这么说。

认真的劝他放弃?

如果说之前的那几句话纪先生还是再用调侃的语气,但是最后那句,绝对是带着几丝认真的意味。

“怎么,有点接受不了了?”纪先生喝了一口酒说:“你要是因为我这几句话就动摇了,那我就真的要劝你放弃了,这种心境到了以后你坚持不下来的。”

鸣人愣愣的看着纪先生,他第一次从纪先生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

纪先生看着面前的鸣人,眼中露出一丝疼惜,然后轻轻摸了摸鸣人的头说:“小鸣人啊,先生也心疼你啊,你要是真的受不了,先生不会怪你的,又不是你的错,你要记住,爱别人的前提,是要先学会爱自己。”

鸣人所感受到的痛苦,纪先生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完全理解。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鸣人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他的理念,他的想法,他的抱负,是不被这个世界上任何其他的所理解的。

就算是在纪先生那边的世界,就算是当年儒家举世皆敌,最岌岌可危的时刻,也有成千上万得儒家学子,他们都是同道。

千万不要小看同道的作用,对于人来说,无论是如何艰难困苦的境地,只要身边还有和自己一起奋斗的同道中人,就会给自己心中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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