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笑道:“我说要一起来着的,是你追宝二哥哥先来了,怎么又怪我?”
平儿平复了一下,“那么多人,我们怎么进去?让他们回避一下吧?”
惜春摇头笑道:“不用呢!哥哥在西角门专门建了一条只给女眷出入的小巷,直通内院。”于是惜春带着平儿从西角门进去。而宝玉瞧着有趣,径直从正院进去,早有眼力好的小厮,认出是西边宝二爷来了,忙上来领路。
那小厮躬身迟疑道:“宝二爷,我们府里大爷和小蓉大爷都不在,您这是?”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你做叔叔的趁哥哥不在上嫂嫂的门,怎么也不是回事吧?
但宝玉全不在意,他背着手道:“我不找珍大哥他们。只来瞧瞧大嫂子。你带我去就是了。”
那小厮心里嘀咕了一句,不敢耽搁,叫人通知内里准备,才对宝玉道:“您往这边走。”
过了仪门、大厅,往东进了暖阁便是贾蓉院子。这是一个两进的院落。可卿住着里面正房,前院左右厢住着偕鸾、佩凤,但自从纳妾以后,贾蓉轻易不回后院。
宝玉问:“蓉儿媳妇在不在?”
小厮陪笑道:“我们奶奶今儿回娘家了。”
宝玉叹道:“倒是不巧了。”
小厮不敢搭话,领着进了内厅、内三门,往右拐到了穿堂,小厮停住了,又有丫鬟接着,将宝玉引到尤氏院内。
院中有三进,前边是贾珍书房,中间院子是尤氏正房,后边院子住着银蝶。再往后又有一座相同的院落,从前往后住着可人、二姐、三姐。
此时尤氏房中诸女都在。
平儿将单子交给卧床休息的尤氏,尤氏笑道:“难得你家奶奶有心,今年有了这个,我们省了好多事情。你回去告诉凤丫头,说我谢谢她。”
平儿福了一福道:“往年我们奶奶也打算过来商量好的,只是年底事多,又怕珍大爷多心,便耽搁了。”尤氏指着平儿,朝左右道:“你们听听,她这张嘴和凤丫头的差不多了。”
银蝶素来与平儿相熟,上前拉着她埋怨道:“平儿,你久不来我们这,是不是把我给忘记了?”
平儿促狭笑道:“你现在都是姨娘了,我一个丫头,怎么敢随便来啊?来多了别人以为我来攀高枝了呢!”
银蝶啐道:“太太说的不错,你这张嘴确实和你奶奶一样的。”
正说着,外面来报说那边宝二爷来了,唬的房间里的小媳妇姑娘们都往里边躲。
尤氏止住她们,笑道:“他才多大?你们常日里总想看看那玉怎么样,现在他人来了,正好看一看。”们这才重新坐下,很好奇的往外边看。
宝玉进了房中,房间里温暖如春,莺莺燕燕,让人目不暇接。他上前见过尤氏:“大嫂子好!”
尤氏在床上欠身道:“不能出门迎接,还请宝兄弟恕罪。”
宝玉忙拱手道:“不知道大哥哥不在,我也来的唐突,大嫂子不要介意才好!”
尤氏笑道:“一家人这么见外什么?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她指着右边四个,“她们是你珍大哥的姨娘,银蝶你是见过的,这个是可人。另外两个是我的两个妹妹。”
银蝶、可人和二姐三姐见了礼,“宝二爷!”
尤氏又指着左边站着的两个道:“这是你侄儿的妾侍。”偕鸾、佩凤也行了礼。
宝玉都一一认过,见她们相貌娇美,体态妖娆,加之装扮明媚,华而不艳,远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就是家中几位姐姐妹妹,也有不足。他本是惯会在脂粉堆中打滚的人物,有美貌女儿在侧,立时觉得神清气爽,情不自禁道:“各位姐姐,我一见你们就觉得亲切。”
尤氏笑道:“你这么叫银蝶她们也就罢了,只是偕鸾、佩凤虽然年纪大些,但辈分却小,当不得你一声姐姐。”
宝玉摇摇头,“我只在心里当她们是姐姐一样的人就是了。”
偕鸾有些矜持,“宝叔叔这话折煞我们了。”
宝玉笑道:“你们多大了?几时进府的?”
佩凤回答:“我们十七了。”
宝玉惊讶道:“竟然瞧不出,我只当你和平儿姐姐一样呢!”
佩凤笑而不语。要知道他们作为贾蓉的妾侍,竟然比贾珍的姨娘年纪还大,这一直是她们心中的一个疙瘩,很不愿别人提及她们的年龄。
宝玉转身,瞧见三姐好奇的模样,以为自己的穿戴有什么异样,忙上下整理了一下。
三姐笑道:“宝二爷,你的那块玉在哪里?可能给我们看一看?”
宝玉“哦”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说着就要摘玉。
平儿上前帮忙摘下来,交给三姐。
三姐小心接了,只见这玉大若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相护,正面刻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八个字,反面又有一行小字“一知祸福,二疗冤疾,三除邪祟”,她摩挲了一阵,将它交给二姐:“姐姐,你也看看。”二姐端详一阵,又交给了可人、银蝶,然后传给偕鸾、佩凤。
最后平儿接了,再给宝玉小心带上。
宝玉见三姐模样儿极为标致,面庞身段与林妹妹不差仿佛,心中欢喜,上前几步道:“姐姐身上可带了香?”三姐摇头:“没呢!那些花儿草儿的,不是太香就是太淡。”
宝玉笑道:“姐姐虽然不带香,但自有一股清香,是与别人不同的。”他又仔细瞧了,不由叹道:“姐姐嘴上擦的胭脂似乎淡了些,脸上的水粉也未精致。那市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薄。要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才好。只用细簪子挑了点抹在手心里,用—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够打颊腮了。我家中还有一式的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做成水粉,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摊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姐姐若不介意,明儿我让丫头给姐姐送过来。”
宝玉在一边讲的头头是道,全然不觉三姐脸上没了笑容。她虽豁达大度,但也知道自己已经许了人家,需要避些嫌疑。宝玉如此对她评头论足,让她又羞又恼。
平儿见了心急,这可不是家里,面前的也不是姐妹丫鬟,正经是哥哥和侄儿的女眷,眼看三姐面色不渝,平儿忙扯住宝玉:“二爷,她们的东西自然有这府里买的。”
惜春也笑道:“二哥哥有这种好东西,给了我岂不更好?也不要你送,明儿我直接问袭人姐姐拿好了!”
宝玉应道:“你去拿吧!我那里还有好多呢!也给平儿姐姐一份。”他浑然不觉尴尬,更没有丝毫觊觎的想法,他只简单的认为,好女儿就应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只能用上好的东西,那些脏的、差的就不该和好女儿一起,平白荼毒了佳人。
好在尤氏早就知道宝玉的为人,也不在意,只向诸女笑道:“你们别看宝二爷年纪小,于脂粉装饰一道,可比我们强多了。你们久了就知道他性情如此,绝非外间贪花好色之徒。”
宝玉拍手笑道:“还是大嫂子知我!”
三姐这才展颜为笑,冲宝玉瞪了一眼,却被二姐拉着坐下。
宝玉看着二姐,见她生的貌美妩媚,肌肤如雪,心中赞叹一声,又深为惋惜她所托非人。原来,贾珍将二尤养在家,司马昭之心早就在两府内传开。宝玉深觉像她们这样的人,本该宠着、呵护着,怎么能与铜臭俗物为伍?珍大哥真不知道疼惜女儿,可惜,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