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惜春走进去不见哥哥，尤氏坐在椅子上向她招手：“妹妹，这边来。”

惜春焦急问道：“哥哥怎么样了？”

尤氏道：“妹妹不必焦心，你哥哥暂且无事，正睡着呢！”

惜春看着尤氏眼角的泪花，又看到银蝶、可人、二姐等人无不掩面拭泪，上前抓住尤氏的手道：“嫂子，你们不要骗我了，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尤氏忍不住泪如雨下，抱住惜春道：“你哥哥身中四刀，留了好多血，现在昏迷不醒。好在血已经止住，已经叫太医了。”

“哥哥！”惜春顿时大惊失色，疾步走到里间。三姐和晴雯守在床边。她走近一看，贾珍眼睛紧闭，手臂、肩头、腹部、大腿上都缠着白布，隐隐有鲜血渗出来。

三姐和晴雯让惜春坐在床边。惜春脸上挂着泪，轻声呼唤：“哥哥……”

贾珍似乎作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可卿死了，宁国府散了，惜春出家了……一幕幕可怕的场景真实的出现在眼前。

他额上沁满了汗珠，听到惜春的声音，才艰难的睁开眼睛。他见惜春哭的梨花带雨，想为她擦擦眼泪，就是无法抬手。

这会，惜春惊喜的抓住贾珍的手：“哥哥，你醒了！”晴雯、三姐忙把消息告诉外面，于是一群女人都进来了。可卿倚在门边，远远的看着脸色苍白的贾珍，不住的擦着眼泪。

贾珍看了看他的女人们。尤氏被银蝶和二姐左右搀扶着，坐到床边，欣喜道：“阿弥陀佛，老爷您终于醒来了！”

贾珍挣扎着想起来，银蝶急忙扶起他，在他背后放了一个靠枕。只听他笑道：“刚才，我去阎王爷的大殿走了一圈。阎王爷说我难得去一次，定要留我用饭。我见他盛情难却，只得同意了。阎王爷的排场可比我们府里大多了。啧啧啧，光桌子就有好几丈长，面上满满当当的摆着数十样美味佳肴。我刚拿起筷子想吃一口，就听见有人叫哥哥了！唉！”一副甚为可惜的模样。

惜春愣了愣，翘着嘴道：“哥哥是怪我咯！”

贾珍摇摇头，“哥哥怎么会怪你？只是啊，你再晚一点叫我就更好了。阎王爷请客，吃的肯定不是凡品啊！”

惜春啐道：“就知道吃呢！阎王爷桌子上的东西也敢吃？指不定是油炸小鬼，凉拌饿鬼，爆炒穷鬼之类的，你也下得去口？”

贾珍瞬间变了脸，心有余悸道：“还是咱们大小姐懂得多，这要是胡乱吃了，岂不是一肚子鬼呢？”

兄妹俩这么一打趣，房间里诸女都笑出声来。

可人站在尤氏身后，见贾珍有说有笑，已无大碍，终于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她双手绞着帕子，深恨自己轻信了他们！如今都中风声紧，那些人明明只说在府里躲几天就走，自己看在他们分属同门，心软之下就答应了他们。但他们怎么敢如此大胆？幸亏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不然，自己就百死莫赎了。自从自己进门以来，老爷便一直敬她爱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就轻贱她，甚至还将家中大事交托在自己身上，让她感到一种浓浓的情意和尊重。古语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老爷即知己悦己，她已经真的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也有自己的苦衷，曾经的身份无法割断，不仅给自己带来麻烦，更为宁府带来了祸害。她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老爷会不会原谅……

于是她走出来，跪在贾珍床前，哭道：“老爷……”

贾珍不知道可人想些什么，但他心疼可人，忙道：“可人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不是好好的吗？”

可人磕头道：“老爷，那些伤你的人是妾身找来的……”

贾珍连忙摆手，可是扯动了伤口，疼的他咧着嘴。惜春忙上前扶住，好一会才缓过来。

他说道：“我知道。这些事情不能怪你。那些贼人存心要混进来，你一个弱女子怎么会知道？快不要胡思乱想，我比我自己都更相信你们。”顿了顿又柔声道：“而今我受伤了，你太太又坐月子，家里大事小情暂时有蓉儿媳妇管着。外面的业务你和银蝶都要担起来，特别是你，一向目光如炬、心思细腻，有你在，冯紫英他们才不敢吞没了咱们的银子。家中是断断少不了你的。不能因为你自怨自艾就少了家中的收益。”

可人脸上挂着泪花，起来道：“老爷放心，冯大爷他们还不敢在妾身面前糊弄呢！”

尤氏看着可人，轻点一下头，“你也放宽心，大家没责怪你呢。老爷说的对，外面那几家都不是好对付的，你可要仔细些。”

可人拿帕子擦了眼泪，屈身应了。

贾珍轻拍尤氏的手，笑道：“想不到咱们夫妻这会都要听她们摆布了。”

尤氏啐道：“那还不顺了你的意？又不要去点卯，就在家让她们侍候你！”

贾珍看着银蝶、可人、二尤、晴雯，眼光落在可卿身上，随即收回来，笑道：“还是你最了解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个米虫，有美人相伴，混吃等死罢了。”

银蝶等被贾珍的话逗乐了，道：“家里又有人、银子也管够，怎么就不能不安分一点？”贾珍叹道：“如果只我一个便罢了，偏还有一大家子。我曾对蓉哥儿说，不希望后世子孙上街乞讨，可不是光说而已。要不趁现在多积攒些，将来我死了，你们不喝西北风了？”

可卿闻言上前道：“老爷为这家辛苦了。要是蓉哥儿在此，应当感到羞愧。”贾珍没去看可卿，他怕两人的眼神会出卖他们间的感情。问道：“蓉哥儿呢？”

尤氏忙解释道：“是我叫他出去了。先前不知道贼人有多少，万一有个好歹……家里的男人可不能都处在危险之中。”

贾珍点点头，“你做的对。”

一家子又说了些话。焦老爷子拉着王太医进来，后面瑞珠一路小跑。

王太医给贾珍看了伤口脉息，捣鼓了一阵，才捋着胡须笑道：“幸而没伤到要害，小老儿开几副药，内服外敷，包管静养几个月便好了！”

尤氏等女这才雨过天晴，笑逐颜开。三姐等不及，早预备了书案纸笔，拉着那王太医写方子。

第五十八章可人的好姐妹

贾珍把瑞珠叫到近前来，只见她沾满血迹的衣衫和撕了一角的裙子还没来得及换。贾珍便让晴雯给瑞珠搬个座，瑞珠却不敢坐下。

贾珍笑道：“今日要不是你和蓉哥儿媳妇事先发现了那些贼人的阴谋，高声呼救，又得你奔走求救，帖木儿和王剑他们也不会那么快赶到。今儿我还能活着，瑞珠你的功劳最大！”

瑞珠慌忙跪下道：“奴婢不敢贪功，实在是大奶奶先发现的。只是奴婢脚程快，才跑了跑腿。”接着，她详细叙述了整个过程，据她说来，可卿无疑是最应该感谢的人。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顺着贾珍的意思将功劳记在可卿身上，而且完美的解释了可卿为什么那会子会在现场，这个尴尬和要命的问题。

贾珍对她的回答非常满意。“你也不要自谦，终究是你救了我。”

这时可卿也走上前，要扶着瑞珠坐下，瑞珠哪里肯坐。晴雯笑着将瑞珠按在凳子上，“我们的大功臣，今儿准你在老爷太太跟前坐一坐！”瑞珠才小心翼翼的坐了。

可卿站在她身后，笑道：“瑞珠今儿有功，我替她做主，请老爷太太的赏。”

尤氏看了看贾珍，在一边开口道：“瑞珠是个好孩子，依我看，赏她五百两银子，再将卖身契还给她，如何？”

贾珍点头道：“甚好！”

瑞珠急忙跪下道：“老爷、太太，奴婢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当不得老爷太太如此厚赐。”

贾珍见瑞珠还要说话，笑道：“论理，我的命远不止五百两，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定然是嫌赏的少了。”可卿也在一边劝道：“瑞珠你尽管收下便是。”

瑞珠无法，只好收下银子，磕头道：“老爷太太，你们的赏赐，奴婢不敢拒绝。只是奴婢已无父母家人，宁国府就是奴婢的家，老爷太太开恩，将卖身契还给奴婢，可奴婢在外面无处可去。因此奴婢宁愿在府里伺候大奶奶。只求老爷太太不要赶奴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