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2 / 2)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客气道:“谁还没有一个为难的地方?你既然来了,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咋一听仿佛许诺了什么,其实啥也没说,更没有问什么事儿。

夏徐氏装作感激垂泪道:“多谢老太太。”她顿了一顿,才道:“月前,清虚观的张真人来我家住持法事,见我家女儿年将及笄,又性情模样儿还过得去,便说及儿女婚姻。当时也只拜托探寻着。过了数日,张真人特地来了我家,言说贵府上衔玉而诞的公子相准了。小妇人又惊且叹,夏家门户简陋,岂能高攀荣府世家大族?绝非良配。但张真人言道贵府上老太太和国公爷已经定下了的,小妇人才不敢不从命。小女也一心以贾家妇自命。谁知几日前忠顺王下了聘礼,要纳小女为侧妃。小女因许与贵府,执意不从,以至拔剑自戕。幸而侍婢宝蟾及时阻止,方才无恙。那王府长史知不能强求,便退去了。小妇人以为就此了结,但忠顺王累次逼迫不已,言辞越加狠厉。小妇人只是一个没了夫主的寡妇,又无一个儿子兄弟帮持着,左右彷徨,计无所出。还是张真人劝小妇人,既然小女已经许配给了荣府,不如请荣府早早定下良辰吉日,绝了那忠顺王的念想。”

老太太听了皱眉,清虚观内也只是提了一提,什么时候相准了?又什么时候定下了?言语中说的好像贾家非要娶她女儿,她们还不肯勉为其难同意了似的。现在分明是不想嫁入忠顺王府,非得拉上贾家荣府。真真好一张利嘴!

邢夫人笑道:“夏家太太不必为此忧心,我们老太太也说了,既然你求到我们家了,自然有我们家做主。”

老太太冷眼看着邢夫人,邢夫人立刻意识到领会错了,硬生生的闭了嘴。

贾政叹息着。

贾赦捻须笑道:“夏家太太无需忧虑,若真是我们贾家的媳妇,自然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只是恕我孤陋寡闻,或者你们没有告诉我,咱们家什么时候与你们家定亲了?虽然宝玉只是我侄儿,但这么大的事儿,藏着掖着,可算不得数的。”

关键时刻,贾赦还是拎得清轻重缓急的。

老太太心中舒畅了些。

夏徐氏将眼泪擦了,“小妇人见识浅薄,限于门户,不知道大家的规矩,以为有了张真人传话,自然是做了准,必须算数了的。现在想来,既没有文书契约,也没有贵府上来人传话,竟然只是随口一说?”

她说话委屈,但句句指斥荣府仗势欺人,出尔反尔,让荣府众人面上无光。

王夫人笑道:“夏家太太,这件事我们原本只在商议之中,清虚观里张道士提及令千金,我们老太太也是要他留意着,毕竟现在宝玉年纪还小,不急于一时。”

夏徐氏笑道:“正是此话,我们家女儿也小,为着贾家公子,已经退了多少王孙公子来求亲的。若贵府上能写一纸文书,说明此事,小妇人也好为小女再寻好人家,不必守节自誓了。”

王夫人笑道:“从来没有之事,如何出具文书?”

夏徐氏叹道:“只因你们贾府声势煊赫,那些平民百姓家但凡听得小女曾入得你们的眼,便万不可能上门提亲的。更为着我那倔强不听话的女儿,以为媒妁之言已有,父母之命已成,万不可失节改嫁。即便忠顺王步步紧逼,也我行我素,初心不改。只要有了文书,小妇人就可以与她解释,不是她不嫁,而是人家不要。求老太太和太太们可怜我家女儿,即使没福嫁入贾家,那她也能找到归宿,不会孤独终老,耽误了一辈子。”说着,便要跪下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也是眉头紧皱,忙叫李纨扶着。

王夫人为难道:“夏家太太,咱们也没料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儿,毕竟双方秉性都不清楚,匆匆定下了,反而耽误了。”

夏徐氏只是摇头,“小妇人不敢再奢望嫁入贾府高门,只希望老太太给一纸文书便了,放我那苦命的女儿一条活路。”

王夫人向来性情温和,讲理明事,一旦遇上夏徐氏咄咄逼人,便招架不住,三言两语便逼在墙角,无话可说了。

老太太笑道:“夏家太太,要是谁敢不信,你就叫她们来问我便是了。”

姜还是老的辣!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谁知夏徐氏点头道:“老太太这么说了,小妇人不能不听,只是我那女儿……唉,不怕你们笑话,我好说歹说总以为我骗她。等会儿,我带我女儿来,祈请老太太和太太和她说上一说,让她死了这份心就好了。”

要是夏家女真的进了荣府,又说不要了,荣府不是耍人吗?别人会怎么看?好了,人家遭了逼迫,非但不施以援手,还赶紧撇清关系,这是人干的事吗?

饶是老太太见惯了大场面,也是拿她没有办法。

邢夫人笑道:“老太太,我听说夏家的女儿模样儿上好,又能诗会词的,正对了宝玉的脾性。且这事儿已经闹得大家都知道了,咱们怎么能自己打脸不认?更何况夏家只有她们母女两个,将来一应都是他们夫妻的。将来宝玉不能袭爵中举入仕,也可以富贵一生的。”

邢夫人说的极是,但不该当着夏徐氏将贾家的算计摆在台面。或者她就是故意的?

那夏徐氏笑道:“我家虽不豪富,但金银总是尽有,用之不竭。只要他们成了亲,一概都是我女儿的嫁妆无疑的。”说话时非常的得意。

于是邢夫人劝道:“老太太,你还犹豫什么?错过这村,就没有这店了。你说呢?”她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只得看着贾政。

贾政拈了胡须,左思右想没有不妥的。他对老太太道:“母亲,您觉得这事儿可不可行?”

老太太有些动摇,她迟疑道:“其他的也算了,我只担心宝玉的性子……”怕想不住夏家女。

贾政觉得夏家女既然如此坚贞,那性子也绝不会坏到哪里去,如果真的有问题,那也是宝玉的问题了。

因此,他想了一下,就做了决定,“依我看来,两家已有前盟,切不可背诺毁约。连她家一个小小女娃儿都知道守节,难道我堂堂贾家还不如她吗?不如就此定了婚约,省的反复。”

夏徐氏顿时喜上眉梢,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做父亲的这么说了,那就依你吧。我只希望将来家室安宁,不要闹的鸡飞狗跳就是了。”

如此,一锤定音。

夏徐氏喜出望外,有今日的结果,才不负她几经筹谋,银子不知道撒了多少!比如那清虚观内的张真人,花了三千,眼前大太太也是三千,其他外头能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说上话的,几乎都得了她家的银子。这些人便只说好话,从没一点实情。以至于老太太、贾政和王夫人现在都不知道这夏金桂自小在寡母纵容教养长大,从来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泥土,外具花柳之姿,内秉风雷之性,因她小名叫金桂,就不许别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来,凡有不小心误说出一字者,她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这哪里是大家闺秀,着实是一称王称霸的泼妇。

要是贾政王夫人知道了这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应允的。

大事定下,贾政便吩咐书房写下婚书。

夏徐氏忙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折红纸,递与贾政:“亲家翁看这个可行?”原来她早有预备!

贾政也不计较,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再就是宝玉和夏金桂二人生辰八字,证婚人下写着张真人名号,亲眷下夏徐氏已经签字,只剩贾政签字便可。

于是贾政叫人取来笔墨,立刻写就。

从现在开始,宝玉和夏金桂便是未婚夫妻了!

虽然宝玉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夏徐氏即刻收起婚书,现在他们已经是一家,算是自己人了,说话语气也渐渐放肆了许多。“老太太,您是个有见识的。宝玉娶了我女儿,既是金桂的福气,也是宝玉的福气呢!”

一句话说的老太太就像立刻毁约。

老太太已经不悦,说不两句,便道乏了。夏徐氏大事已了,也不在这儿碍眼,兴冲冲的回去。

才到了垂花门,夏家的仆人便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见着夏徐氏便跪下哭道:“太太,不好了,忠顺王府的人把小姐抢走了!”

“什么?”夏徐氏眼前一黑,几乎要摔倒。她强自镇定了一会儿,回头对相送的李纨道:“还请将消息报给老太太和国公大人。我现在就赶去王府,无论如何也要拦着他们。”话还没说完,便上了轿子,迭声催着走。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