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凝光依旧付出重金。

能依靠金钱两清的交易才是最好的，这是她曾经的宗旨。

然而面对华奕时，凝光却认为“交易”一词带有贬义，根本不想以之定义自己与华奕的关系。

还有——两清？

凝光只感觉这个原本正常的词汇，都变得格外残酷了。

“这道菜是琉璃亭的[天枢肉]，将肥瘦相间的兽肉佐以调料下锅慢炖，直至焖酥，成品色泽透亮，软糯不腻，是某代璃月七星中天枢星苦心研制的杰作。而这一道，是新月轩的[黄金蟹]，将螃蟹斩块后裹上面粉，宽油炸制后再佐调料翻炒，成菜色泽金黄，香气浓郁，无论是外型还是品质都不负黄金之名。”

尊贵优雅的天权星，此刻宛若餐馆中的侍女，柔声向华奕介绍着菜品。

“请尝尝是否符合口味，若是不喜欢，我再命人准备些蒙德的料理。”

“仅仅是闻味道便能勾动食欲，琉璃亭和新月轩名不虚传，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比起天枢肉和黄金蟹，乃至其余的山珍海味，华奕对桌上的另一道料理更感好奇。

看起来像是摩拉肉，只是在面饼上的图案有所分别。

璃月的摩拉肉跟蒙德的烤肉排一样，是便于携带，又能够快速填饱肚子的平民食物。

平民食物和高级料理最为显著的区别，在于价格。

单论味道，即便是以廉价食材做成的摩拉肉，也足可称为美味。

能够传承千百年，有着“美食当前，即便看到地上的摩拉也不想去捡”的赞誉的摩拉肉，自然不可能在作为食物最基本的口味方面太过逊色。

华奕所好奇的是摩拉肉与餐桌上的其他食物的风格差别。

琉璃亭和新月轩作为山珍海味的代表，信奉的是以最好的食材制作最好的料理。

这样的料理往往会有特别的寓意，要么是与代表着璃月顶层的七星有关系的天枢肉，要么是黄金蟹这样极尽奢华感的菜式。

摩拉肉，虽含有摩拉一词，却向来与奢华无关。

山珍海味选取的食材要足够珍惜，制成的菜品要足够独特，璃月人所熟知的摩拉肉太普通，太常见，即便琉璃亭能做也不会做。

做出来就会被人拿来与众多餐馆和小摊比较，赢是应该的，输则相当于砸了招牌，吃力不讨好。

偏偏桌上却有这么一道菜。

华奕抬起头，注意到凝光略有些心不在焉，已有几分猜测。

他当即尝了尝在山珍海味中的异类。

见此，凝光的动作明显出现了停顿，美丽的眸子里难掩在意，甚至出现了紧张。

能够在淡笑间决定千万摩拉的大生意，能够于乱局中有条不紊的处理繁重的事务，即使面对漩涡之魔神现世那等数千年来头一遭的惊变，皆能维持镇静的天权凝光，此刻表现的很不堪。

“味、味道怎么样？”

华奕面带笑意，欣赏着凝光的神情。

“相比起琉璃亭的山珍与新月轩的海味毫不逊色的美味，在这满桌的美食中依旧有着自己的特点。摩拉肉选用的兽肉和面粉皆是上品，然而食材本身的品质并非关键，重要的是制作这份摩拉肉的人。”

“……！”

“其余的菜都是琉璃亭和新月轩的招牌，就像是这道黄金蟹，新月轩的大厨应该做过千百次了，种种流程都谙熟于心，化作本能，一气呵成。千百次的重复让大厨们坚信，自己所做出来的绝对是美味，也让他们变得麻木，不会刻意的去了解食客的口味偏好，菜品的咸淡都按照最受好评的标准来。而这份摩拉肉嘛——”

第1661章 所希望传达的心意

“如、如何？”

“制作者当时大概很烦恼吧，即将品尝这份料理的家伙，到底是喜欢咸一点还是甜一点？到底是希望面饼更厚实，还是酱汁更浓郁？就连饼上的花纹，她都认认真真的检查过，苛求完美，这份完美源于不自信，恰恰与琉璃亭和新月轩的大厨们相反，也恰恰是那些人所没有的。”

看着神情不断变化，发现这番话是夸奖而不是指责后明显松了口气，反应有趣的天权星，华奕勾起嘴角。

“蕴含心意的食物，自然比那些流程化的山珍海味更具打动人心的魔力，谢谢款待，凝光。”

“被发现了啊……”

发现华奕已经猜到是自己悄悄准备一份食物，塞到这满桌的山珍海味之中，凝光反倒没了先前的紧张。

当然，最重要的是华奕予以了称赞。

前不久才在玉京台祝福时代，轻易的引动大势，又主动将大势散去的人仙特许，竟然愿意将心思放在小小的料理上，竟真的推算出了种种细节，给出有理有据的夸奖。

这就是华奕的不同吧。

有着足以击退漩涡之魔神的力量，有着言语间凝聚大势的魅力，却又不会给人以无法触及的距离感。

明明对他这样的存在来说，所谓的山珍海味不过是寻常至极的东西，若是真的有意，琉璃亭和新月轩都很愿意为人仙特许专门留一个雅座，供他随时前往就餐。

甚至在用餐次数上，两家餐馆可能都要进行一番比拼。

一场送仙典仪，注定了华奕在璃月的超然地位，这种既能示好，又有噱头的事情，琉璃亭和新月轩求之不得。

结果，华奕对山珍海味浅尝辄止，却认真的吃完了那份摩拉肉。

凝光垂下眼帘。

“小时候，我家里很穷，穷到需要早早的为挣钱而绞尽脑汁。在沙滩捡拾贝壳，于浅水里捕捉鱼虾，去林间采集果蔬鲜花，我动用并不成熟的思想，消耗并不多的体力，收集、贩卖那些并不值钱的东西，璃月港善良的老人家让我的天真尝试得以换来摩拉，而不是失败的泪水。”

“是很美好的发展呢。”

“嗯。我用一部分钱买了摩拉肉，那是我第一次花亲手挣来的钱买的东西，它的名字也那么特别，竟然以摩拉为名。靠着观看小摊摊主制作摩拉肉的过程，我偷师学艺，碰运气一样的加以改良，调配腌制的酱汁，改变面饼的图案，起名为乾坤摩拉肉，真正有了相对可靠的赚钱方法，一步步起家。”

自己正自顾自的向着华奕，向着人仙特许，诉说无关璃月未来，无关天下苍生的，微不足道的个人往事。

凝光清楚这一点。

她对上华奕的眼睛，能感受到那双仿佛藏着无尽星空般的深邃眸子里的专注。

华奕正扮演耐心的聆听者，一点都不觉无趣，不嫌厌烦。

自从成为七星之后，凝光每天的日程都被诸多事务所占据，缺乏休息时间。

她是知道的，地位越高的人，时间便越是宝贵，华奕愿意倾听自己的过去，意味着自己对他来说是值得花费时间的角色。

仅仅如此，便令凝光心弦振荡。

她是知道的，现在不应该继续浪费华奕的时间，然而那双眼睛里带着鼓励，就和送仙典仪时一样。

凝光忍不住继续诉说心声，她所在意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