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的语气出现了变化，有好奇，有期待。

华奕看着她的眼睛。

“逃课睡觉是事实，三岁倒立背书，通读卷藏名篇也是事实，人们可以将‘淘气’作为你的标签，可若是将你当成差劲的女孩子，那就大错特错了。你是天才，比起常常与天才相伴的真正的怪异行径，淘气与顽皮再正常不过，完全称得上可爱。”

“突然就得到夸奖了呢，嘻嘻。”

无妄坡的诡异环境仿佛完全没有影响胡桃，她的嗓音依旧悦耳。

“那次大仪是我第一次摆出认真严肃的模样，打点好了所有事务，事事循规蹈矩，遵照礼制，任谁都挑不出毛病。葬礼过后，我背上行囊，趁夜色偷溜出门，孤身一人，行囊中只有干粮、水和照明工具，没有驾驶马车，也尚未获得神之眼，靠着双腿从璃月港硬生生跑来了无妄坡。嘿，现在回想起来，我还真是厉害。”

华奕没说话，只是牵着胡桃的手，感受着自少女手心传来的温度的同时，任由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胡桃用力的抓紧了华奕的手，脚步不停，继续在无妄坡中前行。

“然后，我就找来了这里，由往生堂世代管理的机密之地——[边界]。”

第1721章 理念差别

相传，人们能在[边界]见到去世的亲属与心愿未竟的亡魂。

往生堂的堂主具备着知晓更多真实的资格，在胡桃成为堂主，确定关于边界的传言的真实性之后，从璃月港赶到边界来，便是想趁爷爷彻底远去前再见他一面。

询问爷爷是否有未了的心愿，以及认真的向他做出保证，自己将承接胡家祖辈的使命，行于璃月，维持生死有序之衡，当好往生堂堂主。

那一年，胡桃花费足足两日时间，靠着双腿跑来到边界。

往来幽魂无数，或行色匆匆，或神色怨憎，没有一人与爷爷相似。

她在边界等了一整日，没能从来往幽魂中找到爷爷的身影，终于困得昏睡过去。

醒来时夜深露重，幽魂寥寥，四周只有几位落单亡魂拍着手掌笑话她。

“傻姑娘，老胡头哪会在这儿啊？怕是异想天开，才到这儿来寻你家的人！”

不信邪的胡桃等了又等，日复一日，干粮逐日减少，饮水几乎见底，爷爷始终没有出现。

最终等来的，是一名从未谋面的老妇人。

那妇人见胡桃困倦难当，面露慈祥。

“你这顽固模样，倒是像极了老胡头。只可惜，往生堂历代堂主绝不会在此徘徊，你家祖祖辈辈都是坦率的活，坦率的走。所以，回去吧——回到你原本的地方。”

胡桃向着华奕复述当时的情景，复述亡魂的笑言，妇人的话语。

“我终于相信，爷爷迟迟没有露面是早已越过边界，去了应至之地。既然胡家的列祖列宗都一生磊落，身后并无憾事，我也不必将他的离开视为一种遗憾。”

“厉害。”

“是说爷爷厉害吗？”

“不，我是说你厉害，最后能够念头通达的接受事实。”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不这样认为？”

胡桃没想到，身为人仙特许的华奕，似乎在这一点上显得极为寻常。

他也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无法接受生老病死吗？

“我知道人之常情，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一切的不美好尽皆是常情。”

已然踏足边界的华奕环顾四周，望着逐渐变得不那么阴暗幽深，隐有转为柳暗花明之象的周边。

“然而人类是有私念的生物，不美好的常情向来为人所排斥。不卜庐和这世间的无数医者，都想克服生老病死中的病；浪漫动听，会让人产生笑容的诗歌传说，还有马车、书信的存在，则是人类对悲欢离合中的悲与离的反击。”

“所以，你讨厌生老病死中的死？”

“嗯，讨厌程度还要比普通人更加强烈一点点。”

华奕的食指与大拇指相互并拢，仅留下微小的缝隙。

“因为太讨厌死亡了，所以我进行了各种应对，如果那所有的手段失效，我在意的人依旧遭遇不测，成为亡魂，我会尽全力找到她。”

“万一找不到呢？”

“那就越过边界，去所谓的应至之地看看。”

胡桃摇了摇头。

“生者可无法踏足应至之地哦？在我前面的往生堂的那七十六代堂主，没有任何一个生前去过应至之地，不能用‘禁止踏足’之类的词汇形容，而单纯的是‘做不到’。就像是人类不能像神明与仙人一样拥有坐看沧海桑田的生命——生死有命，修短素定。”

“是么？”

华奕突然笑了，胡桃无法理解他笑容的由来，进一步解释。

“不过往生堂接受死亡与听天由命有些区别，反正我生病了会好好看病，遇到强大的魔物也会努力战斗，保全自己，接受的是无法改变的死亡，而不是一有生命危机就闭上眼睛等死。想我堂堂神之眼拥有者，再活几十年还是没问题的，以后大概会像爷爷一样被称为老胡头。啊，不对不对，我是女的，应该叫老胡太。”

“你现在还是青春少女，不用想那么久远的事情，说不定你永远都不会变成老太太。”

少顷，到了边界的终点，生者所能抵达的最深处。

无妄坡式的阴森彻底改变，有绝非来自日月的光亮照耀此处，照的周围豁然开朗，仿佛仙境一样的景色尽收眼底。

“边界的风景就是这样，它为生死的交汇处，两种相反概念的汇聚点，走来的路越是阴森幽暗，之后的路便越是光明堂皇。不知现在的风景比起仙家福地如何？华奕，你是人仙特许，见识过仙人，能做出对比嘛？”

“仙家福地是单一仙人的居所，而这里是漫长岁月以来，璃月万民死亡后的归处，相比之下，我个人觉得后者更加超然。”

有几道亡魂在边界徘徊，部分神色郁结，有心愿未了，另一部分则面露狰狞，宛若厉鬼。

应该说就是厉鬼。

若非这里已经邻近应至之地，易进难出，面露狰狞的亡魂一旦返回人世，极有可能害人。

华奕认真扫视了一番停留在边界的亡魂的样貌，而后风元素力遵循他的意志流转、激荡，直接将那部分狰狞的亡魂卷入边界的另一侧，亡者的归处。

胡桃目瞪口呆。

“哪怕元素力的确可以对魂体造成影响，我们最好还是不要随意改变边界的状况。”

“这几个人是盗宝团的成员，在山野中遇到怪物群，逃跑后重伤流血而死，千岩军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就地安葬。相关情况由千岩军汇报过，我看了卷宗，伤人的怪物都已经被千岩军清剿，亡魂的大仇已报，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好吧。”

肩负着维系生与死的平衡之责，其中也包括了要确保边界的安定的胡桃，终归无法指责华奕。

她心里的天平向着华奕倾斜了一些，自觉华奕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