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珊瑚宫方面愿意与幕府和谈？”

“明明是幕府主动过来找我们，怎么说的好像我们在求着和谈一样……”

窃窃私语的并非珊瑚宫心海带来的军中精锐，而是远处站岗戒备的普通士兵，只不过华奕的听力卓越，隔着不短的距离也能听到。

在如此正式的场合低语，本就违背纪律，而他的言语内容更是缺乏审时度势的智慧。

即便不考虑雷神，不考虑神明眷属，珊瑚宫与幕府间仍旧差距悬殊，军队规模、素养和物资供给的优劣势分别使得天平显著倾斜，即使珊瑚宫心海同时担当上位管理者、统军将领和军中智囊，所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坚持而已。

怀有别样企图的愚人众，认不清现实的士兵，聚集在珊瑚宫军大旗下的人，绝非每一位都怀着反抗眼狩令的单纯理想，其中可能还有追求刀尖饮血生活的疯子，触犯了幕府律法逃到稻妻来的犯人。

鱼龙混杂，即使在和平的大环境下，统军将领也需要长时间的筛选、训练，才能打造出一支众志成城的强军，但海祇岛没有时间。

而年纪轻轻的珊瑚宫心海，一人身兼数职，哪里能顾及到所有方面。

并未在意远处士兵的低语，华奕等待现人神巫女给自己回答。

“是的。”

珊瑚宫心海点了点头，在人数不断增加的珊瑚宫军里，在眼看着自身军力快速壮大而欢呼雀跃的海祇岛众人中，她保持着应有的清醒。

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实现“珊瑚宫军打到幕府大本营鸣神岛上，完成海祇大御神遗志”的狂想，没有神明的海祇岛纵然能获得一时的主动权，若真的敢闯入雷神坐镇的鸣神岛，无异于自取灭亡。

心海原以为随着幕府废除眼狩令的消息传来，珊瑚宫军会出现“既然眼狩令废除，大家就回家吧”的声音，军心自溃，就此成为一盘散沙。

一旦幕府借机攻打，海祇岛可能再也拿不出先前那样的反抗力量了。

但并没有。

幕府军未曾借机进攻，珊瑚宫军也没有变得涣散，许多人依旧满是斗志，认为不能轻信幕府，要拿起武器，战斗到底。

己方的昂扬战意本该让珊瑚宫心海高兴，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究竟怎样才算是战斗到底，流干最后一滴血吗？

少女渐渐意识到，最开始为了反抗眼狩令，给神之眼拥有者以及其家人朋友提供容身之所的海祇岛，背离了本心。

将幕府当成敌人战斗的珊瑚宫军，他们的战斗目标已经各不相同了。

随着眼狩令废除，幕府军停止进攻，珊瑚宫的局势不但没有好转，反倒在渐趋混乱。

相信幕府的，不相信幕府的，打算继续战斗的，还有暂时观望的，以及担心在鸣神岛的家人，希望试着回家的。

上下不再是一条心。

如果无法明确做出决定，混乱的状况将加剧，但海祇岛缺乏切实可靠的情报。

幸好，如今幕府的奉行管领本人来了，还有幕府军大将九条裟罗跟随，证明他身份的真实性。

“如果可以的话，请两位和我移步珊瑚宫详谈。”

心海以无比真诚的语气发出邀请，然而内心里猜测对方很难同意。

珊瑚宫位于海祇岛核心腹地，让幕府的人到珊瑚宫大本营去，多少有点请君入瓮的意思。

换成心海自己去稻妻城，珊瑚宫军上下势必极力反对。

但华奕同意了。

“好。”

第2043章 你还有几分统治力？

从海祇岛外的滩地出发，穿过呈环形拱卫海祇岛中心区域的高耸山地，终于能看到珊瑚宫的真容。

不知为何从山地中“生长”出来的巨型珊瑚扎根于珊瑚宫坐落的山岩上，从视野不受限的海祇岛内部抬起头，岩层的棕色与树木的青绿中，阳光照耀下的粉红色珊瑚无比显眼，是令人惊叹的奇异风景，风头将人造的宫殿完全压过了。

海祇岛的内部并非整体，由一块块弯曲成漩涡状的碎片化小岛构成，附近的土地与正常的土黄迥异，呈现出绚丽的紫罗兰色。

绚丽的风景，奇特的地形，有着让初次踏足者注目流连的魅力，但华奕能透过外表看到其本质。

海祇岛适合旅游，但不适合大量人口生活。

这里缺乏平整广阔的土地，从一开始便限制了人类的居住区域，而紫罗兰色的异样土质，也让耕作种植的难度成倍增长。

就算给海祇岛足够的人力物力，也无法效仿鸣神岛稻妻城那样，建起一座大型城池，哪怕依山而建都不行。

这里的大致信息，华奕早在木漏茶室就看过相关卷宗，现在再次确定，并没有特别的表情流露。

在前方引路的珊瑚宫心海有大半注意力放在华奕身上，她原以为这位看起来同样很年轻的奉行管领会与曾经来到海祇岛的商旅一样，惊叹于珊瑚宫的秀美，没想到华奕的目光仅仅是在周围景色上停留片刻便收回。

虽然在幕府军的包围下，海祇岛与外界的信息交流极为有限，没能得到关于奉行管领的详细情报，但仅仅是这份稳重气度，就可管中窥豹，对华奕的不凡有所了解了。

考虑到现在是他和九条裟罗孤身来到珊瑚宫大本营，其镇定便更加可贵。

“容我稍作介绍，前面的珊瑚宫便是整个海祇岛的中枢，管理着这里的政事与祭祀。”

随着走近珊瑚宫，附近没了站岗的士兵，取而代之的是巫女。

她们身着与鸣神大社有所区别的蓝白巫女服，同样是珊瑚宫心海的下属，比起不断接纳外来人士而鱼龙混杂的珊瑚宫军，巫女群体保持着原有的规模，皆信奉海祇大御神，对现人神巫女珊瑚宫心海忠心耿耿。

这便是少女邀请华奕来珊瑚宫交涉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战争尚未爆发的时候，珊瑚宫的职能更加纯粹，本质上是供奉海祇大御神的圣地，与鸣神岛相比更偏向于鸣神大社而非天守阁。”

“竟然将海祇大御神与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相提并论，真是不敬。”

一路上保持安静的九条裟罗，听到珊瑚宫心海提及将军大人居住的御所，成了珊瑚宫的比较对象，顿时不乐意了。

珊瑚宫心海有意用介绍打开话题，但身为现人神巫女，她同样无法放任九条裟罗贬低海祇大御神。

“我们的神明虽然已经消亡，但它曾经全力庇护海祇民，也得到海祇民的拥戴，相比之下，鸣神岛的雷神推行锁国令与眼狩令，让无数人的生活受到莫大影响，我不认为简单的同时提及珊瑚宫和鸣神大社，就是什么不敬。”

有着符合形象的温润气质的珊瑚宫心海，此刻不甘示弱的与九条裟罗对视。

就算海祇大御神早已消亡，就算自珊瑚宫心海出生起，只能从珊瑚宫的秘卷和八酝岛上的苍白骸骨了解那位神明，身为现人神巫女，她至少要守护海祇大御神最后的尊严。

眼见着九条裟罗与珊瑚宫心海相互瞪视，华奕站在当中，阻挡了两人的目光交锋。

“雷神认可海祇大御神的尊严，因此才准许海祇岛继续供奉那位魔神，考虑到最初是海祇大御神主动东侵，这样的处理方式已经是极大优待。如今海祇岛因为眼狩令举起反旗，在眼狩令废除后又没有立刻归降，并不占据大义。”

“因为我们无法确定幕府的真正态度。”

继续迈开脚步，请华奕进入珊瑚宫落座，心海面露正色。

“眼狩令时，天领奉行想收缴除三奉行与鸣神大社，也就是幕府以外所有人的神之眼，海祇岛这边没有任何人能例外，我们不得不考虑，这是不是天领奉行在假借眼狩令之名削弱珊瑚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