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高尚者的英雄，偏偏要为平庸乃至卑劣者的幸存牺牲生命。

前文明的悲剧又要在后世延续，所谓英雄的挽歌，阿波尼亚真的不想再见证了。

可她已然送出刻印，亲手埋下种子。

“文明的未来遍布荆棘，而你已经受戒，宁愿被命运牵引的遍体鳞伤。我无法指引你，但，至少能给你提供一个休憩之所。”

至深之处化作废墟，既没有漆黑监牢的深邃可怖，也没了光明圣堂的威严神圣。

阿波尼亚未对居所的毁坏侧目，她挑选了一块勉强能充当长椅的倒塌断柱，而后望向华奕，语气温柔且小心。

“请来我身边坐下。”

这一次不是请了。

虽然已经将所有戒律刻印给出，并在其中附着了限制，按理来说没有进一步酿成悲剧的可能，但阿波尼亚仍旧担忧华奕再给自己一个“惊.喜”。

成熟美丽的修女，这一刻像个担惊受怕的女孩。

见此，华奕当然不会再擅自挑拨英桀的敏感神经。

他依言在阿波尼亚身旁落座。

沦为废墟，重新被黑暗笼罩，仅有微小光亮的至深之处本该透着萧索凄凉，可黑白修女服一尘不染的阿波尼亚给这里添上了一份惊艳的美。

而在修女眼里，华奕是注定的英雄，为至深之处加诸荣光。

哪怕尚不清楚他在外界的身份与功绩，仅仅是于往世乐土表现的冰山一角，便足以令阿波尼亚哀叹。

慈爱的英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华奕的脑袋，期望这小心翼翼，温柔至极的动作，能为他带来一丝慰藉。

“放轻松……聆听我的话语，闭上你的双眼……”

并非强制的精神影响，而是一种引导。

阿波尼亚无法引导华奕的命运，但可以依仗自己的力量，给他营造能有片刻安宁，舒缓身心的精神港湾。

“想象……一望无际的草原，有微风吹过……混杂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

华奕对耳侧传来的呢喃软语并不抗拒。

他依言闭上眼。

“你能感受到……草叶被压在身下的触感，那些露水，润湿了你的面颊与指尖……”

阿波尼亚希望华奕的精神跟随自己的话语陷入梦乡，进入放下一切的深度睡眠，然而她万般无奈的发现，闭上眼睛的华奕依旧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

常理范围的紧绷，考虑到他表现出的强大精神手段，对其自身而言，这种程度的紧绷应当属于一种聚精会神的工作状态。

他在为什么而忙碌呢？

思考现文明遇到的棘手难题，还是整理乐土之行的见闻与收获，希望为世上的人们带去些什么？

精神感知型融合战士有能力探究他人的所思所想，包括过去的回忆。

以对方的精神强度弱于自己，或者未曾见识过相应手段，没能做出有效抵抗为前提条件。

知晓华奕拥有识之律者似的权能，阿波尼亚放弃私自探究，仅仅是感受着戒律的状态。

它有没有发生变异，令华奕的心性受到影响。

它有没有平添不必要的限制，令华奕的行动受到更多束缚。

还没有。

阿波尼亚得到了仅与现在对应的答案。

未来，戒律会变成怎样完全是未知数，而自己唯独在往世乐土才能稍加看护。

担忧，悲哀，嗟叹。

自华奕来到至深之处的短短数十分钟里，枯守于此的阿波尼亚经受的情绪动荡，或许超过五万年来的总和。

“｀不好意思，至深之处成了一片废墟。”

闭着眼睛的华奕一边解析着戒律，一边向阿波尼亚致歉。

客人将主人家变得一团糟，有失礼数。

最开始说请的阿波尼亚本无恶意，即便她爆发力量抵御意识权柄，也未曾让任何一道金色雷霆落在自己身上。

她完全可以采取围魏救赵的方式，通过攻击华奕来削弱权能的力量。

当然，那并不会奏效，但言谈间极具智慧，绝不缺乏战斗经验和临机应变能力的阿波尼亚放弃这个方法，便越发说明她的友善。

“你无需道歉，至深之处毫无特殊价值，只是我自行建造的栖身之所，略微花费些时间便能复原托。”

“我可以帮忙。”闻言，美丽的英桀摇了摇头，语气温柔轻缓。

“切勿为此劳力伤神，我虽看不到外界的命运之丝，却也能猜到你肩膀上承担着怎样的重量。背负命运，负重前行，我无法给予你救赎，但至少可以向你诉说……你并非孤独一人。”

阿波尼亚牵起了华奕的手，抓住，握紧。

“既然不愿在此真正休憩，那么换成往世乐土的大厅如何呢？在那里，你是否愿意小憩片刻？”

“等到把终尽试炼通关了再说，半途而废可不是好习惯。”

“……好吧。”

轻缓的语气最终变得哀愁，华奕干脆睁开眼睛，与阿波尼亚对视。

“好啦好啦，现在又没有悲剧发生，你怎么已经陷入怅然中了？我所希望带给往世乐土的，应该是欢笑才对。”。

第2237章 千劫

这样的说话语气，还有“带来欢笑”……

阿波尼亚从华奕身上找到太多太多与爱莉希雅相似的特征。

性格，理念，与爱莉希雅类同的高尚，当一个人的特质与现有的例子存在诸多共通之处，旁人自然会将二者相互联系。

并非律者的华奕，最后会走上与爱莉希雅相同的道路吗？

想起他要求施予的刻印，阿波尼亚预见到了那样的心痛未来。

她默然，悲叹，动用高于其余英桀的权限，送华奕返回试炼场，自己则留在满目疮痍的至深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