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缇雅再次见到兰登的时候,受到了一点惊吓。
金发的少年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俊美的面容眉头紧皱。
他华丽的外套被搭在一旁的衣架上,黑色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没有系上,露出了脖子处刺眼的白色绷带。
“你这是怎么了?”夏缇雅吃惊地问。
“嗯?什么?”
兰登手上的文件比较重要,所以他注意力依然集中在文件上,只是随口一应,表示知道夏缇雅进来了,实际上完全没听见夏缇雅在说什么。
夏缇雅看出来兰登在走神了,就走过去,想比较具体地用手虚空指一下兰登的脖子:“就是这里……啊!”
她纤细的手腕被兰登猛地用左手捏住,比她体温要高一点的手掌贴着她腕部娇嫩的皮肤,让夏缇雅几乎有了被灼伤的错觉。
她下意识地惊呼。
“好疼!”
兰登回过神来,松开了手,连连致歉:“我没反应过来……抱歉,受伤了吗?要不要涂点药?我这里正好有医疗箱。”
夏缇雅谨慎地退后了一步,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手腕:“没什么,我也只是吓一跳而已。”
兰登想点头,但牵扯到了脖子上的伤,不禁又皱了皱眉:“……没事就好。”
夏缇雅看到兰登的手摸了摸绷带,露出了心不在焉的表情,心中悄悄地松了口气。
刚才是真的吓到她了。
不是说兰登的动作有多突然——是兰登的表情。
平日里,兰登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但他也解释过,那是因为没心情的时候,非要做表情会很累,情绪到了他自然会笑,而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所以夏缇雅从来不觉得兰登脾气不好或者难以接近之类的,也对类似的传言嗤之以鼻。
但刚才可能是她不小心碰触到了兰登的警戒线,那一瞬间兰登看向她的眼神,就仿佛传说中在海底燃烧的火焰一样,有种冷彻而暴烈的情绪,在他那双海水似的蓝色眼眸中骤然炸开。
兰登从来没有用过如此危险的眼神看过她,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兰登用这种眼神注视。
那一刻,夏缇雅有种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当成敌人对待的慌乱。
不过冷静下来后,她就明白了。
那个情绪不是冲她而来的,应该是冲让兰登的脖子包裹上绷带的人去的。
……是谁做的?
夏缇雅心中有疑问,但没有直接问出口,而是先缓和气氛,开玩笑似的说:“你刚才就像只炸了毛的猫。”
话一出口,夏缇雅自己就先愣了一下,然后琢磨了几秒,为自己直觉的精妙比喻点了个赞。
是的,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够尊敬,但原谅她吧,她是真的觉得兰登有点像猫!
在刚才之前,如果让夏缇雅用动物形容兰登,可能她还会考虑狮子之类的动物,再不济也是狐狸,很符合兰登那种喜欢揣摩人心的性格。
但现在她觉得,猫才是最符合的。
平时看着很冷淡,其实只是不怎么理陌生人,对熟人就很亲近,还很会掩饰痛苦,刚才那一瞬间炸毛的表现,敌意之下是被隐藏得很好的哀戚——
夏缇雅一直知道,兰登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温柔的好人。
但他也有着很感性的一面,这是让他会受到伤害的原因,也是最开始吸引她的地方。
她所知道的贵族男性——甚至是大部分男性,都是那样的冷酷寡恩,负心薄幸,狠辣无情,仿佛石头般无聊,以至于兰登偶尔流露出的脆弱,对她来说就像闪烁的宝石一样动人。
真论起战斗力,兰登肯定能按着夏缇雅打,但夏缇雅就是忍不住对兰登升起奇妙的保护欲,这是她对其他人所没有过的感觉。
所以她才会一边暗中吐槽兰登对海莲娜的手段不够狠,一边又对他在握有巨大权力的同时还能如此克制而倾倒。
兰登身上,每一处与夏缇雅知道的虚伪残忍的男性相似又不同的地方,都值得她驻足注目。
“你伤的很重吗?”
玩笑过后,夏缇雅还是关心地问了问。
兰登叹了口气:“不重,就被划了一下,但好像是因为她的剑附魔过,痊愈比较慢……”
“她是谁?”夏缇雅眼镜后面的美眸微眯,一瞬间进入状态,心中开始飞快地过资料里的名单。
兰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莉莉卡,我小时候的护卫,现在是帝国骑士,昨天进学校当了武斗课的剑术老师。”
夏缇雅把莉莉卡的名字跟资料对上号,问道:“是上课不小心弄的吗?”
莉莉卡太过低调,不在主场作战的执事没能找到太多她的事迹,以至于夏缇雅也不是很清楚莉莉卡都做过什么,只知道好像跟兰登的关系逐渐疏远。
“不小心?”兰登翻了个白眼,“她就是故意的。”
夏缇雅有些迷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说是什么想让我恨她之类的……”
夏缇雅很有求知欲地问道:“听上去有些奇怪,所以她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兰登干脆地道:“我哪知道?”
“……我以为你很擅长分析人心。”夏缇雅纳闷了。
“分析人心也是要看情况的,这种情况只要分析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就行,现在的主要矛盾就是她对我有敌意。”
兰登低头又看起了文件:“所以别管她怎么想的,她既然说希望我恨她,那我就当她是真这么想的好了,反正跟主要矛盾不冲突……话说我什么时候擅长分析人心了?我对女孩子的想法可是一窍不通,总觉得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夏缇雅略过了吐槽,只当兰登在谦虚,她自己不耻下问:“那你真的要恨她吗?”
“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对别人说不。离她远点就行了,懒得浪费情绪,影响我工作效率。”
“这样啊……”夏缇雅吐槽,“我只是觉得她这个要求怪怪的……”
“别说什么可能有隐情,又不是没长嘴,有隐情不说,那就是活该了,尤其是谜语人,谜语人都给我滚出哥谭……我是说,滚出这个世界。”
兰登在此时此刻,再度表露出了对待曾经污蔑自己又来道歉的少女时,那种压制感性的理智。
但在这种令人心悸的冷酷之后,他在文件上签了个名,又抬头看向了夏缇雅,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谢谢你,不过没关系的,我已经想通了,她们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过去的终将会过去,能决定未来的只有现在。
只有把握住现在,他才能成为未来的主人。
夏缇雅点点头:“我知道了……对了,你的医疗箱还是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