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人，真的，就不肯对她再温柔一点吗？！
贝拉特莉丝忍不住抬头瞪向了兰登。
和她对视的兰登笑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长的太招蜂引蝶，再笑得过分亲切容易被人误会，兰登平时总是面无表情居多，礼貌地笑起来时也大多透着冷淡，所以偶尔见他一次真诚的笑容，就很容易被迷得晕头转向。
上次贝拉特莉丝就被突然热情地冲她笑的兰登拜托了照看海莲娜，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答应了。
这次也是，兰登像是澄澈的天空一样湛蓝的眼瞳含着笑意凝视着她，嘴角微微上挑，俊美的面容在这难得一见的微笑中陡然生动起来。
“安慰的效果太差了。”他的语调是面对贝拉特莉丝时极其少见的温和，“你看，你现在不就有活力多了吗？”
“…………”
贝拉特莉丝茫然了一瞬间。
她先是忍不住被这笑容吸引，盯着发了会儿呆，直到兰登恢复到面无表情，才空出精力去思考兰登说了什么。
他的意思是，他说那话的效果，比安慰更有用？
……从结果上来看，好像确实如此。
她刚才光顾着生气，一时都忘了那些让她窒息又痛苦的回忆，要是被安慰的话，搞不好反而很更加陷进那种情绪里。
现在情绪一断，再回想起来，也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话是这么说，但贝拉特莉丝还是感觉很委屈。
“……那也、那也不能只说这个啊……你就不说点别的吗？”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对别人剖白自己的秘密，结果得到的回应就是这种话，贝拉特莉丝真的是越想越觉得不值。
“嗯，我也这么觉得。”兰登爽快地承认了。
贝拉特莉丝立刻紧紧盯了过来，用威胁的语气说：“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语言，要是让我不满意了，我就……”
兰登挑眉：“杀了我？”
贝拉特莉丝抿了抿嘴：“对！所以你想清楚了再发言！”
兰登叹了口气：“倒也不用这么较真……好了好了，我说。”
贝拉特莉丝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在紧张之时，下意识地挂上了虚假的笑容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嗯，你真的很了不起，贝拉。”兰登说，“你已经变得很强，现在也已经安全了，在我面前的话，就算不演也没关系，稍微休息一下吧。”
贝拉特莉丝金色的眼眸缓缓睁大。
不是她想象中的安慰，反而是完全没有想过的夸奖。
她一时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是，在她完全理解情况之前，身体已经提前做出了反应。
有什么带着热意从眼角滑落，贝拉特莉丝惊慌失措地抬手擦拭。
“哎？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哭？贝拉特莉丝茫然极了。
泪水是软弱的证明，她已经多少年了没有哭过了，过去的她每次哭泣，都只会让她心中的痛恨和负面情绪与日俱增。
就像是想要将自己与过去割裂一样，凡是让她会想起曾经自己的事，她都很抗拒。
但现在，晶莹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她的心情却奇异地放松而安心……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
就连贝拉特莉丝自己其实都没有意识到，她这些年其实一直沉浸在童年的阴影中。
她维持形象，是因为渴望母爱，衍生到渴望获得来自他人的认可。
她厌恶弱小，仇恨所有人，是源自对幼年时的自己无力反抗的痛恨。
怜悯或同情他人的前提，都是把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施舍给别人的情绪。
而贝拉特莉丝并不缺少这些，甚至见得很多。
因为那些欺辱幼年贝拉特莉丝的人们，不会吝于对贝拉特莉丝施舍这些。
他们会看着被推进水池，湿漉漉爬出来的贝拉特莉丝同情地说“怎么这么狼狈啊？”，仿佛推人的不是他们。
还会在饿了两天的贝拉特莉丝面前放下自己吃剩的饭菜，怜悯地道：“真可怜，这些送你了。”
对于一心想要否定曾经弱小的自己的贝拉特莉丝来说，这种将她放置在弱者角度的感情，毫无疑问其实是踩雷的，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还在向兰登祈求安慰。
如果刚才兰登第一反应真的是对她施与怜悯和同情，贝拉特莉丝反而有可能会被过去的情绪驱使着伤害兰登。
但兰登没有。
他精准地避开了这个坑，没有对过去的那个弱小的贝拉特莉丝进行评价，反而从一个奇怪的角度，夸奖了现在的贝拉特莉丝。
他说她很了不起，已经很强了。
他说现在已经不用勉强自己讨好别人，可以放松休息了。
贝拉特莉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怎样的回应，但她听到兰登的话，却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等待的，可能就是希望有个人能这样肯定她吧。
她把这份期待藏在内心的最深处，小心翼翼地伪装起来，故作不在乎，却又盼望有谁能看透这一层层的包装，满足她的期待。
而兰登做到了。
他满足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深藏在潜意识中的所有期待。
“你……”
贝拉特莉丝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声音因为喉咙的紧绷在颤抖。
兰登关切地看着她，蓝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眸中隐约倒映着她的身影。
贝拉特莉丝快速地眨眼，试图把泪水忍回去。
她湿漉漉的金色眼眸望着兰登，宛如撬开贝壳后露出的柔软内在一样，流露出一种软弱的情绪，嘴上却倔强地说。
“别看我……你走开！”
太奇怪了，她很久没有哭过，已经忘了自己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兰登从善如流地站起来，绅士地把手帕递给贝拉特莉丝，然后背过身去，侧靠在书架上：“好了叫我。”
贝拉特莉丝吸了吸鼻子，声音都有点瓮瓮的：“你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