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莉莉卡抬起头来，黑曜石似的眼眸映出了兰登有些烦躁的表情。
她轻轻眨眼，跟兰登对视，慢吞吞地说道：“我没有恨你……我说过，我只是希望你讨厌我。”
兰登问道：“为什么？你难道不是因为母亲的事对我……”
“夫人是夫人，你是你。”莉莉卡回答，“我一直很喜欢兰登。”
她看到兰登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确实会是这种反应吧。
莉莉卡漫不经心地想道。
不过托福，她总算能好好看看兰登了。
她今天头一次仔细而认真地端详着兰登的脸。
金色的头发跟上次见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发带看针脚的细节应该是芙洛拉做的，脸色还好，但眼下有点发青，大概是又熬夜了。
兰登从小就不喜欢喝药，现在看来这个习惯也没变，如非必要，不会像其他贵族一样出门还特意喝个让自己看上去容光焕发的药剂。
所以他脸上流露出的疲惫就很真实……虽然可能不光是熬夜，也是因为她。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向她的眼神满是警惕和不解，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在试图努力跟她沟通。
“……你和夫人真的很不一样。”
莉莉卡真诚地说。
只除了这双眼睛，从颜色到形状，小时候还好，越长大越像。
公爵夫人是个施虐狂，无论是通过语言还是物理层面，只要是对他人施加痛苦的事，她就会心情愉快。
所以哪怕做着非常残忍的事，她也不会露出狰狞的表情，反而会温柔地、体贴地、轻言细语地“关心”着对方。
而且是她是真心的。
公爵夫人真诚地想要知道被自己虐待的人疼不疼，每一次疼痛都跟上次有什么区别，担心还能承受多久。
莉莉卡是真的没有因为公爵夫人的事而迁怒过兰登。
她分得很清楚，她想杀的就只有公爵夫人罢了。
但兰登太温柔了。
晴空似的湛蓝眼眸看向她的时候，总是含着笑意，或是目露担忧，越是长大，就越是与公爵夫人几乎重叠……在这种时候，他的眼睛就会让莉莉卡感到不适和杀意。
她不想在兰登的眼中看到会让她回想起那时候的感情。
所以讨厌她就好了。
可以厌恶她，可以憎恨她，但……不要无视她。
……因此，不可以解释，一旦解释了，以兰登的性格，绝对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继续讨厌她。
可惜老管家还是太多话了，这种事明明带进坟墓里就好，偏要告诉兰登……
莉莉卡说：“不用因为夫人的事对我心怀愧疚，你就继续像以前一样讨厌我就好。”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
“想补偿的话，那这就是我希望的，如果你能一直保持下去，我就不会做多余的事。”
兰登毕竟不可能对莉莉卡威逼出答案，能让她多说两个字他都已经费尽力气，实在不想让自己更加高血压了。
因此这次谈话算是无疾而终。
折腾了半天，兰登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发现莉莉卡的谜语人等级似乎上升了，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这个分寸的把握真不是一般人能控制得住的。
等莉莉卡非常礼貌地告辞离开后，兰登忍不住瘫在了沙发上，手背搭在额头，想试探一下自己有没有发烧——跟谜语人对话半小时，折寿好几年，他被气得头疼，现在太阳穴还突突的，可怕极了。
布丽姬特打开门，从里间跑了出来：“公爵，你没事吧？”
“我头疼。”兰登虚弱地说，“让我歇歇……话说，她这么不会聊天，你是怎么跟莉莉卡聊到一块去的？”
布丽姬特睁大眼睛，非常吃惊：“你在说什么呀，公爵，莉莉卡前辈什么时候跟我聊到一起去过？明明都是我一个人在讲！”
兰登：“……好的，是我记错了。”
果然，这世界能跟莉莉卡好好交谈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吧！
就连血族女王的面子都被撅了，莉莉卡这到处气人的家伙竟然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很明显，一扇门一面墙，哪怕隔音效果再好，也阻挡不了布丽姬特听个零星半点，她很迷茫地问：“公爵，莉莉卡前辈是什么意思啊？又不讨厌你，却要你讨厌她……”
“……不要去想，我已经后悔了。”
兰登扶额：“我明明知道，对于这种可以解释却不解释的人就不该抱有什么希望，结果还是去问了，我真是傻啊……”
他曾经跟夏缇雅讲得头头是道，什么有苦衷不说是没长嘴吗balabala，结果一发现是自己母亲作的孽，他就心软了。
事实证明不能心软，莉莉卡就是故意不想跟他好好交流！
布丽姬特在一旁百思不得其解：“我明明感觉莉莉卡前辈很喜欢你的……”
以前兰登一点都不信，不过刚刚莉莉卡的表现，让他倒也稍微信了一点。
她那总是空洞漠然的眼睛，在难得跟他对视的时候，流露出了非常温柔的神色。
但实话说，感觉更扭曲了。
“现在这样子，我倒宁可她是真的恨我，给个痛快的。”兰登按住脸，“能不能重新转世啊，我受不了了……”
说是个公爵，结果他都继承了些啥啊，父亲那边一堆义务和责任就不提了，最有用的宝石矿都空了，母亲这边更好，留给了他一堆作的孽，以及精神病遗传的基因，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显现出来。
……地狱模式，真的是地狱模式。
他上辈子行善积德，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
雷石东也忍不住从房间里探出个头来吃瓜：“所以，你们又谈崩了？”
“从来就没有谈好过。”
兰登摆烂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失去理智一样地喃喃自语。
“我是什么蝙蝠侠吗？有钱人，父母双亡，知道很多秘密的老管家，还整天被谜语人和精神病搞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