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定，总要试试才知道。"

竹秋棠呆望着他的眼睛，她不明白江离为什么要走过来，她眼眸里的痛苦变得愈发深邃，她不再像先前那般癫狂的笑了，因为哭泣五官近乎都快要扭曲了起来。

“你滚啊！你并不亏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可怜！离我远远的，在我身边只会带来数不尽的厄运，只会带来痛苦，你走啊……你走……不要再凑过来了。”

江离终于走到了她的身前，“我是很怕死的人，既然决定过来，当然是做好准备了的。”

如果没有牵挂的话，他从来都不害怕死亡，这辈子本来要被吃掉，其实他也没真的害怕过，他觉得死了挺好的，死了就不会有愧疚，就不会再整日整日的活在痛苦之中了，可偏偏他没有自己主动去死的勇气。

后来他认识了江瑾别，认识了月姬，现在认识了白笙，认识了姜初月，他就没有去死的勇气了，因为牵绊太多，他死了的话，她们会很难过，这时候死变成了自私，他已经不再是只为自己而活着了。

头顶的九九雷劫已经完成了酝酿，天道的威严在此刻笼罩了整片花海，面前的竹秋棠脸颊梨花带雨，江离默默握紧手中的灵剑，在心中默念。

“高级经验卷轴*20，使用。”

他身边的灵气漩涡开启，规则在瞬间被打乱，他的修为也开始了暴涨，从元婴后期圆满直接跨越渡劫，跨越化神，来到了炼虚境界。

但雷劫可不是他又了炼虚修为，就可以随意阻挡的，历来都说天道仁慈，雷劫都是为了历练修士，死亡率绝对算不得高，但天道是不允许有人作弊，替他人挡劫的。

替人挡劫会招惹因果，这份因果会在后续的修行中体现出来，替人挡劫过后便会遭受天道唾弃，往后的修行速度将减缓到十分之一，并且往后到了真正的渡大劫期，每一重雷劫都会要你殒命。

江离不在乎这些，他抬头望向了面前天幕的雷劫，以他此刻的修为，轻而易举的便能压制的竹秋棠无法动弹，竹秋棠被他禁锢在了原地，而他纵身跃起，那一道道雷霆也终于滚落下来。

江离握紧了手中的剑，剑势凝聚，直面雷霆。

剑光与雷霆碰撞，那些雷霆并未被剑势完全驱散，而是尽数涌入了他的身体之中，可意外的，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反倒忽然觉得心底一阵空洞。

他说不上来这种空洞如何去描述，可却比疼痛可怕千万倍，仿佛一瞬间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他忽然觉得好寂寞。

寂寞到觉得骨头都在发疼，他对着那些落下的雷霆一处处挥剑，此刻仿佛他能听见花海里竹秋棠的嘶吼声，可他忽然发觉他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了，仿佛他已经麻木了，只剩下了一片空洞，只知道挥剑。

为什么雷劫会变成这样？

那些雷霆每落到他的身上一分，他的心仿佛就破碎一分，九九雷劫一共八十一道雷霆，一次落下九道，江离悬浮在这片雷狱之中，分明那般单薄的身躯，但他真的将这雷劫一道道尽数阻拦了下来，没有一片电弧落在竹秋棠的身上。

他麻木的一次次挥剑，忽然脑袋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他开始回想他挥剑的理由，开始想着他这些年所做过的一切，他想到了凌薇，想到了江瑾别，月姬，白笙，慕冰凝，姜初月，慕雪栀，竹桃枝，竹秋棠，这些女人的脸孔一一在他的眼前闪过，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想。

他的心变得越来越空洞，这份空洞让他无比疲惫，所以他只记得挥剑。

花海里的竹秋棠此刻已是泪流满面。

“快要结束了。”

在雷霆落下的间隙，江离低下头，望向花海里被他禁锢的竹秋棠，他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对方，可总觉得他的笑容现在看来一定很勉强。

为什么呢？分明也没感受到任何的疼痛，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

江离想不明白，他也没法让自己去想，他不断的消耗着神魂使用剑势，来阻挡着这雷霆的力量，阻挡不住的就会落入他的身体里，九九雷劫已经过去了足足八十道，他仍旧还活的好好的。

竹秋棠仰望着天上江离的背影，她的嘴唇嗡动着，可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或许是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

天幕上还剩下最后一道微小的雷劫，江离看着那道雷霆落下来，落在了他的身上，可那道雷霆却还不止如此，雷霆还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在了花海里的竹秋棠身上。

江离不再悬浮在空中，他看着从他的身体上散发出灰色的雾气，而竹秋棠也同他一样，身边被灰色的雾气尽数包裹。

这是心魔劫。

…………………………………………

江离面前一片黑暗，待到有了光亮之时，他看见的却是一个破碎的蛋壳。

他还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和竹桃枝与竹秋棠有七分相像，但相较于她们二人，却显得更加的尊贵优雅，那个女人穿着黑色长裙，头戴凤冠，正在望向他。

而他此刻却是一个婴儿，边上还躺着个小姑娘。

他听见那个黑裙的女人喃喃念，“怎么会……”

江离的耳边忽然听到了竹秋棠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低沉，“这是我的过去。”

两人现在看着的是一样的画面，江离试着回应竹秋棠的声音，“你也和我一样，只能看着这些吗？”

“嗯。”

两人没有再交流，不知道为什么，江离总觉得他的心还是好空洞，仿佛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于是他静下心来看着面前的一切，他在使用着竹秋棠的视角看着她的那些过去。

她与竹桃枝都是北域女帝的女儿，两个女孩自幼一起长大，小时候她们的关系很好，经常一起玩闹，竹秋棠也一直都很宠着竹桃枝，因为她是姐姐，所以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会下意识的先让着妹妹。

直到六岁那年，两人正式开始修行，竹桃枝和她都是黑凰血脉，竹桃枝初次修行，便一夜天道筑基，而她则经脉灵气逆流，若不是被北域女帝护着，恐怕那一回她已经死了。

江离感受到了疼痛，分明他只是以竹秋棠的视角看着一切，但他也确切的感受到了竹秋棠的疼痛，他不反感这种疼痛，疼痛反倒会让他心底的空洞好受几分。

接下来他看到了竹秋棠的各种厄运，修行时的经脉灵气逆流，反倒都已经无关痛痒了，随着她渐渐长大，有时候与人练剑，结果对方不小心失手刺穿她心脏，出去秘境探索，被沉睡的凶兽近乎嚼碎了整条腿，还是北域女帝来的及时，用宝库里的灵果为她修复了身体。

可这些都不是真切的痛苦。

真切的痛苦，是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离她好远好远，她想要与人交流，想要人陪她说说话，可那些人都对她避之不及，她小时候曾经有个侍女，但那个侍女在她十一岁的时候，在北域秘境中遭遇千年难得一见的秘境灵气暴动，恰好在灵气漩涡中心，死了。

原来她的厄运还会带给身边的人啊。

北域偶尔举办的祭典上，她看着亲妹妹竹桃枝身边凑着许许多多的玩伴，她们欢声笑语，而她站在角落里，只能默默的遥望，她看见她的妹妹跑过来，想要牵着她的手到人群中，可她一到了人群里，妹妹的那些小伙伴们一个个又都害怕的离开了她身边。

所以她嫉妒她的亲妹妹，分明两人都是一个蛋里出来的，为什么倒霉的就只是她呢？

她不再和竹桃枝一起玩，她开始冷淡的对待竹桃枝，她整日开始努力的悟剑修行，同时开始渐渐掌握起北域的一切，或许这些痛苦里唯一的温暖，是她的母亲从来都没有嫌弃她，对她们两姐妹都是一样的宠爱。

渐渐因为她在北域掌握了更多的权势，有了更多的话语权，许多人甚至不畏惧厄运了，想要在她的身边讨好她，她从未被这般关注过，也从未被这般温柔对待过，所以她也努力的想要维持好每一份关系，即便……她心知肚明，那些都是虚假的。

竹桃枝可以嘲笑她八面玲珑，因为竹桃枝从来都不缺少这些虚伪的奉承与温暖，可对竹秋棠来说，这都是她曾经羡慕已久，却从未得到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