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容埋在织物的异样,无声间吹拂着肌肤的呼吸,发丝垂落于手背的细腻触感,肌肤贴合间互相察觉的温度,过近距离听闻的心跳都分外明晰。
这个时候应该抱住她,对吧?
苏青安顺着心湖细碎的波澜,遵从着正常的逻辑,伸出右手揉了揉她顺滑的发丝,左手则轻抚着女孩单薄纤弱的背脊,他选择了安静地聆听,暂且没有说话。
她低低道:
“爸爸死了,小苏师傅。”
少年低语:
“我见到伯父了,在他走前的最后几分钟。”
符华怔了会儿,神情从故作淡然逐渐变成了难以自抑的哀伤。
她阖上了眼眸,鼻音间夹杂了几分哭腔,说道:
“爸爸一直都很想见你。”
“每次我去看望他的时候,他都会念叨你很久。”
“所以...已经很好了,小苏师傅能来得及间他一面就很好了。”
苏青安沉默,他想或许符修然很早以前就已经把自己当做家人看待了。
那个人会认真地对自己诉说怎么样才能买到新鲜的牛肉和蔬菜,会悄悄告诉自己符华所喜欢所厌恶的事物和她以前的琐事,会说街坊邻居的八卦,扯年轻时遇到的一些经历,说妻子和自己过往的相识相知,讲关于家传武道的很多感想......
而彼时的少年能感知得到那份给予的温暖。
但现在的他,就连为那个人感到悲伤都已经做不到了。
苏青安只能选择按捺住略微杂乱的思绪。
越是回首过往,越是能发觉自身的异常,而意识到异常本身的清晰存在,就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应该说什么去安慰她呢?
符修然走后,那座古老的东方小城便彻底淹没在了在岁月的洪流中,历史的铁蹄将过往的温馨琐碎践踏成江河里的泥沙,唯有记忆能留存住些许曾经的温馨。
于符华而言,血脉上的羁绊已然不再存在。
那般孤零零的绝望感,苏青安可以理解。
在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苏谨言和陈落秋的死亡便给予了延绵至今的心理阴影,那份自我毁灭的倾向和对约定有着执念的根源全都源自于此。
可想而知少年在期间发生的扭曲与改变。
符华或许比那时的自己坚韧吧,但这不代表她就能缓和过来。
但即便理智上能理解这些情感的纠葛和存在,现在的苏青安还是难以产生任何共情。
失去了这份共情的他,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轻声说:
“嗯。”
“伯父让我陪着你,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
她抽了抽鼻子,轻轻喃语:
“嗯。”
苏青安用指尖缓缓梳理着她的发丝,他继续说道:
“我答应伯父了,但就算他不说,我会做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改变。”
“还有,我...睡了这么久,很抱歉。”
“很辛苦了吧,活在这样的世界上。”
符华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应对少年的话语。
但她是知道的。
她知道苏青安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度过了什么样的绝望,醒来时又要面对着如何的煎熬和抉择,才站在自己的面前,让自己得以拥有这份慰藉。
怎么能让这样的他道歉呢?
不应该让小苏师傅这样做的,明明自己都想好了,在见到对方的时候要好好安慰他。
可是现在却完全反过来了。
好自私。好卑鄙。好狡猾。
最应该感到抱歉的是自己才对,她咬着唇瓣却难以从胸腔间蓦然大开的空洞中走出。
父亲的离开并非突如其来,可即使早有预料,只要一回忆起以往的生活,以往他在身边的日子,少女就无法控制这份窒息的空荡和无力。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压过了大脑里琐碎如山海倒塌的思绪与回忆。
符华抽着鼻子,她低低说道:
“不是小苏师傅的错。”
少女搭在地面的指尖微微发力,她无法允许自己的软弱和难过让对方承担起本不用承担的负担。
自己就是为了不拖拽对方的后腿,才一直努力到现在的。
自己也答应过爸爸的,而那要做到那些,就不能不克服这些痛苦。
小姑娘将埋入少年胸膛的脑袋抬起,露出了雪腻的脸蛋和认真的眼眸,她用着还未散尽的哭腔重复说道:
“不是小苏师傅的错。”
苏青安静静地望着她,在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符华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却恍惚间仅能望见一片死寂的无光之海。
他寡淡的神情宛如无言的隔阂,这个现实如恒古的冰川骤然间将所有情绪压进角落。
剑心决存在着细微强化灵魂的作用,而期间对识人的感官更是存在升华般的锻炼。
或许表面上眼前的苏青安和以前的他没有任何区别,但即便是一模一样的神情,所传递的温度却完全不一样。
明镜剑心的存在使得她在情绪稍微稳定之后,近乎仅凭借本能和直感就理解了Himeko的感想。
惶恐,畏惧,不安。
她沉默地试着去感知少年死寂的心湖,仿佛借此能理解如今的状况,证明这些不过是情绪激荡后产生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