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工作,是能决定人类未来的工作。
研究员稳定了心境,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些水果糖,一块真空包装的蛋糕,放在桌上,轻声道:
“我会给50号带上这些的,你可以将你的那些糖果拿回去。”
希儿的目光在包装亮丽的水果糖里流连了会儿,每一枚糖纸的表面上都有着她悄悄写下的字母和数字,全部拼起来就是一句祝福语。
本来这只是一个礼物的形式,可却变成了对薇薇安在实验前所能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她坚定的摇了摇头,抿唇道:
“不用了,我不喜欢吃糖的,能帮我都带给薇薇安吗?”
这是谎话。
研究员默默地将那些糖果收拢,放置另一个口袋以与自己的作为区分,而女孩的神情也由失落变得趋于正常。
她没有点破这样的谎言。
因为她也说谎了。
而比起眼前那样美好且显得可爱的谎话,她所吐出的谎言分外冰冷且酷烈。
量子之海的实验失败率高到骇人听闻,所以实验的时间得到了提前。
本应该在今晚踏上实验场地的薇薇安,在昨天与希儿道别后便迈入了前往实验的道路。
而结果......
是死亡。
希儿所赠予的糖已经送不出去了,她口袋里的那些蛋糕和糖果是给另一个即将参与实验的孩子准备的礼物。
这样的现实,比之坦言相告,还是谎话来得温柔得多。
至少,希儿会觉得自己的礼物有送到薇薇安的手里,姑且能算是零星的慰藉。
但研究员没能发现女孩在糖纸上悄悄写下的数字与字母,上层也并未取消孩子们每个月短暂相会的活动。
这让所谓的慰藉都终将迎来残忍的湮灭,悲哀与苦痛纠缠为不息的螺旋,引发如渊似海的绝望。
在之后的日常生活里,希儿能很明显的发觉孩子们的数量在以奇怪的比例快速变少。
小女孩其实没有刻意细数过总体的数量,可在孤儿院里认识的朋友愈发寥寥的现实却将这一现实裸露而出,让胸腔内的不安与孤独愈发深刻。
以往孩子变少,大人的回应是她们被交接到了另一个研究所。
如今的现象也被用同样的理由进行回应。
而这次是不一样的。
那些“被交接到另一个研究所的孩子们”,在消失之前都去参加了实验,随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薇薇安是那样,其他的朋友也是这样。
她隐约明白那个实验可能很危险,可却没办法阻止大人们的决定。
女孩尝试过偷走研究员的工作牌逃走,去外面找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把大家走救出来,可她位于随时都有着智能监控的区域,这些小动作很快就会被发现。
至始至终,希儿都没走出那道玻璃墙外的世界。
她还是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是不是和虚拟景象里的一样。
实验会结束的,她只能怀揣着这句毫无依据的妄念维系着一线希望。
但直到孤儿院里认识的朋友们都不见了,希儿望着那些孩子陌生的面孔,才恍惚明白了答案。
——这个实验不会结束。
最后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每月定期三次的活动被取消了。
“51号,明天晚上,你要去参加实验。”
这句话打破了一尘不变,愈发死寂的生活,宣告了终结与结局。
小女孩的神情微怔,却不觉得有多害怕或难过,她默默地吃完那人递来的、从来没有吃过的、满是工业香精的蛋糕,眉眼一如既往的低垂,乖顺而空洞。
研究员沉默地将兜里的糖果递给希儿,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是那样虚伪又卑劣的温柔。
希儿接过糖果,她轻抚过整洁如新的糖纸,指尖颤栗落于被蹭掉些许墨水的字迹,霎时间好似有雷霆自整道躯壳穿息而过,胸腔内累积至麻木的情绪此刻如海涛般汹涌,冲垮了空洞与悲哀,有史以来第一次点燃出旺盛至极的怒火。
可她还是那样安静又孤独,就这样不动声色的,将一枚一枚的糖果塞入唇瓣,将一张又一张的糖纸认真展开。
女孩沉默地将糖果嚼碎咽下,她沉默地将糖纸上残留的字迹拼凑出一句短短的话语,唇瓣微翘。
【希儿和薇薇安是永远的好朋友。】
希儿宁静的抬首望向怔然的女人,却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用力拽住那人的衣襟,将那从来就遥不可及的面容拉至身前。
女孩望着那双怔然且夹杂着些许无措的双眸,抿着唇瓣,竭力将哭腔咽回喉咙,迷惘的问道:
“为什么要给我糖呢?”
“一开始就不要给,不就好了吗?”
一语双关的话语迎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有些问题,总是无人能答。
...
...
少年的心情沉重而悲哀,剧场所给予的画面让他好似逾越了遥远的时空,与那个时候的希儿o芙乐艾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为什么要给我糖呢?
这句曾经被自己记住的话语,在彼时却拥有着更为深刻的意义。
他的意识昏沉且迷惘,本能的反抗都在这份情绪的汹涌下瓦解于无。
有人在低语:
【第二幕,Prosper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