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对方的权能当真是支配其余律者的权能,但也必然存在着自身的界限。
否则理论上除非终焉亲至,其余的律者在眼前的敌人面前都没有存在的意义,不会是对方的一合之敌。
苏青安相信克里斯蒂安妮的能力有着限制,至少完整的律者想来不会那样轻易的掠夺走自身的权能,从方才的那一幕也能看出,就连对白花领域的封禁也由于基盘和承载于灵魂的特殊性,并不具备绝对的长久封印。
而之前,克里斯蒂安妮之所以能够将黑渊白花在瞬间封存。
其本质理由是因为权能分割的缘故,白花领域不能长久落于神之键内部,加之将其握在手上对死之律者整体权能的应用其实没有区别,所以苏青安一直习惯将两者分割开使用。
这也就意味着黑渊白花并未在他刻意将白花领域投放至神之键内部的前提下,本质上两道权能一直都是以分割并统筹的形式运作。
本来在千人律者未出现前,这个操作都毫无问题。
但她一旦出现,这种运作模式就变成了致命的破绽。
完整的权能尚且有着被掠夺的风险,何况是分散于神之键与灵魂两端各自一半的权能?
于是便造就了开局被直接封杀权能掌控的恶劣局势。
但苏青安与白花领域的特殊性使得他与正常的律者乃至神之键掌握者都不一样,他与权能的链接比任何人任何律者都更为贴切而强大。
克里斯蒂安妮没办法掠夺走白花领域本身,只能借助着【泯灭】的权能为媒介,再反过来运用支配的力量将之封禁。
可这样做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在白花领域恢复之后,苏青安能反过来利用【创生】将被夺走的【泯灭】在瞬间悉数夺回。
在一般情况下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权能,在少年这边却有着能与之反复来扯的坚固根基。
实际上若非苏青安与【创生】的链接如此坚固,崩坏意识早就将之召回。
而如今,这难缠的地方被克里斯蒂安妮完美领会。
身为天生反骨的支配之律者,她又怎么容忍到手的玩具还没焐热就被抢回?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说到底,在最初没听弗洛拉分析利害关系之际,克里斯蒂安妮愿意参与计划也是因为对抢走权能这一事情感兴趣。
可真当落实下来,黑渊白花的律者核心却由于白花领域的牵扯没能落于手中。
反观苏青安如今却拿到了那柄自行前来的剑刃,他甚至还将先前躯壳之内所凝结出的空白核心丢进了在意识操控下兀然出现的凹槽内,神情淡然,动作利落,就像是在无声的陈述着她的支配孱弱不堪。
原先情绪不显的克里斯蒂安妮,在如今却暴跳如雷。
支配是她天生的欲望,是她无法变更的存活理由,是她一切情绪与自我的来源,是她存在的意义本身。
涉及这二字的失败,足够让方才不久才聚集起数千道人格的律者陷入难以止息的暴怒。
铁灰色的巨大怪物自那堆积如山的人偶残骸间缓缓蠕动、扭曲、生长,最后从中攀爬而出,宛如蜕壳般崭新的躯壳在这座偌大的剧场间逐步站起,竟是显得这百米平方大小的舞台那般逼仄而矮小。
【剧场】随着她的心意而暴涨出无尽的领域,堂皇的穹顶须臾内消弭于无,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漆黑天穹。
比拟少年千百倍体积的怪物睁开了猩红的双眸,它伸出了手掌,汲取支配近百位融合战士所拥有的基因能力在如今,以序列号10的虚数空间权限,引来万般波涛的崩坏能共同催动涌动。
衰竭万物的枯萎之力、赋予天地自然复苏的生命、代表人类摆脱野兽走向文明的火焰、在寒武纪冻结世间的寒流、轰鸣阵阵与乌云齐至的万钧雷霆、让地龙翻身,须臾间让生灵涂炭的地脉之力。
还有难以数尽的基因能力就这样在无尽的崩坏能海洋中释放出其原本宿主都无法触及的恐怖威能。
整座剧场沦为人间炼狱。
少年几乎是在瞬间见证了上帝创造世界的盛景。
那混杂了数千道声线的低语回荡世间:
“苏青安,是你杀死了那个女孩,是你杀死了那个律者。”
“你就应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所以,死吧。”
话音落尽。
在那混沌齐开的无数力量奔流涌动之间,怪物以嵌合金属,赋予强度、给之属性的复合型力量以剧场的材料为原点造出无数投掷物,朝着那渺小的人影以排山倒海之势倾轧而去!
224.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说对还是不对?
支配之律者的攻势覆盖了整座【剧场】的每处角落。
苏青安无路可逃也认为没有选择逃走的必要,序列号10仅能代表虚数空间权限的拉升,却不代表克里斯蒂安妮真的无可匹敌。
虽然依旧摸不透对方权能的本质,但这些鱼龙混杂的力量层层叠加所造就的效果比之常规的攻击性权能都相差甚远,所具备的也无非是纯粹崩坏能量级的堆积。
若那份支配身躯,甚至支配精神的力量就是对方的权能本质。
那在苏青安将之忽略,脱离束缚后,克里斯蒂安妮的威胁力已经呈直线下落的趋势变低。
这意味着对方的权能本质于自身失去了大半意义,仅能用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杂驳力量挥霍着永不干涸的崩坏能,创造出这般盛大的光景。
【支配】确实很恐怖,在某些状况比之岩之律者的重力操控和炎之律者的分子加速都更具备威胁力,甚至能将之化为己用。
可一旦失去支配对方的可能性,未收集到强大基因能力,乃至其余权能的千人律者便将失去最初的压迫力。
这点苏青安仅是隐约有所察觉,可在背后的传教士和克里斯蒂安妮本人却早就心知肚明,这也是后者为何会这般恼羞成怒的核心理由。
一个随时能被自己掌握性命的囚徒,与一个反过来能威胁自身生存的敌人。
两者所能制造的情绪显然会截然不同。
万千流火裹挟岩石自天际滚落而下;无尽寒流与地脉之力自地下如枝叶般朝上蔓延;郁郁葱葱的森林转瞬间拔地而起,又转而如神明手中的尘埃齐齐翻转纷舞,交织成臃肿的怪物奔袭而来;乌云密布降下漆黑的毒雨,雷龙咆哮在漫天水幕间游走轰鸣。
苏青安宁静的望着这一幕,彼时源自【支配】的力量还源源不断的干涉着神之键和躯壳,试图将两者的自主权再度悉数夺回。
他忽略了这宛若掌握了森罗万象的盛景,无视了那恶毒而卑劣的控诉,透过繁华的画卷,将目光驻留在那双猩红的污浊双瞳,轻声回应:
“我应该谢谢你。”
“我看见了那些掩瞒至世界荒芜都无法得知的过去,我明白了很多以往刻意回避的现实,我再度理解了自我的弱小与无能,却也知晓若不愿让她们难过,就不能再进行无谓的自我厌恶。”
少年的眼眸低垂,瞳里的漆黑愈发幽邃,他喃喃:
“她们的执念与残存的零星灵魂因为这次意外得以散去,不再如地缚灵般继续寄宿于我的身躯,这样一来她们兴许还能入一遭世间轮回,还能有抵达往生与来世。”
“克里斯蒂安妮,我应当高兴才是。”
但万般情绪都沉入渊底,其中有难过、有不舍、有孤独、有空洞、有愤怒、有杀意,却唯独没有喜悦。
说到底,他还是不愿那些的印记就这样远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