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事情,变得难忘点才好。”
她沉默了会儿:
“能问一下,苏先生为什么会答应留下自我的刻印吗?”
苏青安回答道:
“对于我来说,在这个时代遗留下属于自我的痕迹并不是一件坏事。”
Mei摇了摇头:
“但也不是一件好事,将所有的记忆和人格复刻于此,正常情况下都会担忧是否会在由此失去了任何遮掩与秘密,将自我的一切剖析展开于后来者或者是我的眼前,应该不能算是愉快。”
少年回身望向那人单薄的身影,那双眼眸在光弧的折射与海水的溅跃间好似溶为金黄,鲜活而醒目,他笑着说道:
“Mei博士,你有个缺点。”
“你总是会把除却凯文外的其他人归为另外的一类,你觉得除了他之外,其余人没有理由也不会给予你真正的信赖。”
“这是坏习惯。”
Mei回应道:
“在什么情况下都保持绝对理性的人,不会得到真正的信任。”
“他们会畏惧于这份非人的特质,由此产生疏离与忌惮。”
“何况信任与否从来便是双向的选择。一直以来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人无法轻易给予他人信任,所招致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但依旧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改善的。”
苏青安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Mei,穆大陆的事件有改变人类的内部状况吗?”
少女闻言沉默了会儿,她的衣角在风中摇曳,那双眼眸直视着前方,好似倒映着漫天星辰,有着包容万物的浩渺:
“苏先生,穆大陆很复杂也很纯粹。”
“它的消失并未带来任何好事,哪怕是任何意义上的益处都不存在。”
苏青安问道:
“需要我帮忙吗?”
Mei摇了摇头,她认真道:
“人类内部一直都很复杂,即使是逐火之蛾内部也有着很多黑暗,我不愿意让你见到那样的事情,苏先生。”
“这是我代表这个时代的人类,对沧海市事件里你所遭遇的一切所进行的赎罪。”
苏青安唇边的笑意夹杂出了更为复杂的情绪,他自然知晓以自己最初展现的特殊性,会在除却对抗崩坏的时间之外,过得毫无波澜有着原因,所以才会问出那个问题。
“那与你无关,Mei。”
她闻言回应道:
“这个世界也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坐视它的沉沦与灭亡,想办法进入休眠,等到那个时代的到来即可。”
“可你没有这么做。”
“哪怕这个文明迎来胜利,你所熟知的那个文明就不会诞生也是如此。”
“温柔且高尚的人从不会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得到回报,可得知一切的旁观者对此却未必不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苏青安沉默了会儿,他轻声道:
“这点对于我来说也是如此。”
“你和凯文在我眼中都是这样,会让人想着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啊,会让人觉得他们独自在这样艰难的道路上行走是不是太过孤单,会忍不住想让人看看这样的人能走多远,到最后会觉得能给予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也很好。”
“Mei博士,我并不温柔也并不高尚。”
“我时常会想这个时代会不会因为我的到来变得更差,即使阻碍了几次崩坏的蔓延,却也无法肯定所掀起的变动与蝴蝶作用是否会把更为重要的事物所淹没,把更关键的契机所涂抹。”
“所以到头来,为了不让这个世界因为我而变得更加糟糕,我注定只能选择前进。”
“伏羲出现以后,我就在想,她的存在是不是因为我扭曲的种种细微事件堆积出的质变?”
“那如果事情真的走到最坏的地步,我倾尽全力也无法阻碍那样的存在半分半秒,所有人都会因为我的到来而死。”
“我不希望有人会因为我而死,我厌恶着悲剧的绵延与末世的到来,我希望能亲自弥补这份扭曲的错误,可如今却只能让你来为此进行负责与牺牲。”
少年的眼眸低垂,他道:
“很抱歉,Mei。”
Mei从他的自述过回味过来,她发觉自己虽然考虑过苏青安对伏羲的看法,但却没能考虑到以对方的性格确实会将伏羲的出现视为自己的责任。
要是提前知晓,她未必会将自己对伏羲的见解在谈话中托盘而出。
按照这个逻辑看来,先前的对话则变成了让对方认罪的宣言。
少女博士冷静说道:
“这与你无关,苏先生。”
“你无法选择自己是否要来到这样的时代,或者说如果有的选择,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要来到处于这个阶段的时代。”
“你的自责与负罪感毫无意义,那从来便不是你应当去担负的事物。”
“况且,我也曾说过伏羲是特殊的存在。”
“她的出现未必意味着是坏事,若能从中获得筹码,我们便有更大的可能去成为【棋手】,摆脱崩坏的根源。”
“为此承担风险与代价也是自然的等价交换。”
苏青安沉默,他并不否认Mei的话语,也认为这具备着一定道理,可内心却依旧为此感到负罪与歉疚。
少年深知Mei在接受那样的信息交汇后最好的结局会是什么,她的大脑将会出现黑渊白花都难以根治的深层次损伤,较为常人更为孱弱的体质更决定了并不存在自愈的可能。
兴许在这之后的几年之内,对方就会死去。
而同时,没人知晓这次大型演算究竟会损耗大脑区域到什么程度。
普罗米修斯并未掩瞒对这次大型演算结果的预估,按照数据显示,她能保留最为完好的姿态度过生命的最后几年都能算是最为温柔的结果。
另一方面,Mei为了保证自己结束大型演算后——活下来的情况下——对科研并无影响,恐怕会采用极端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