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安对此并无所求,他冷静分析道:
“我们需要考虑到基因改造期间的种种变数,失败和成功无疑都会产生外显的物理现象,远离存在人类的区域是必须的前提条件。”
梅比乌斯抿了口红茶,她指尖轻点,将其中的一张图片放大,说道:
“大溪地如何?”
“波里尼西亚五大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岛屿,总面积约一千平方公里,位于南半球新西兰的东北方,从空中俯瞰像一尾鱼,景色怡人,是大崩坏时期前的旅游胜地。”
女孩挑了挑眉,看着资料:
“哦,还有着人文的历史背景啊,听说过《月亮和六便士》吗?”
“它在这本书里面有着另外一个名字,叫塔希提岛。”
她拉出近日内的航拍图,评价道:
“那里的人都死完了,崩坏能现象也并不严重,所以风景依旧很好。”
苏青安陈述道:
“梅比乌斯博士,我们不是再去旅游。”
梅比乌斯闻言不以为意,说道:
“苏先生,你要知道我们如今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上面的监察。”
“当然,我本来就没兴趣刻意躲避这些视线。”
“总之就以现实情况来说,只要遵从你所说的前提,那在什么地方进行基因改造都没问题不是吗?”
她轻声道:
“我们即将要进行的事情,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毫无疑问会改变这个世界。”
“如果未来真当还存在着文明和历史,那这次基因改造就必然会载入史册。”
“苏先生,活着本身便是一场盛大庄严的旅行。”
“无论我们即将选择前往的地方,是你落凤坡还是墓地,选择目的地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虽然梅比乌斯好像说的很有道理,但这种光明正大给自己的棺材上裱花般的做派还是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苏青安望着那双眼眸,认真道:
“我不会死在那里,那样就毫无价值了。”
梅比乌斯怔了怔,摇了摇头,微笑道:
“对你来说兴许是这样,苏先生。”
“但对我而言,当你站在那一处地方的开始,价值和意义本身就已经不需要再去被任何人进行定义。”
她缓缓走至少年的身前,就这样环抱住他的身躯,如黄昏之森般的发丝散落在那人的指尖,让肌肤微微发痒,涤荡出旖旎的氛围。
女孩的鼻尖凑近他的颈部,如猫儿般靠近而又疏离,她的眼眸弯弯,盛满了盈盈笑意,粉唇启合,吐出了宛如疯子般的呓语:
“无论结局会是什么,都很让人期待,不是吗?”
...
...
三小时后,法国南部。
普罗旺斯。
这里是世界闻名的薰衣草故乡,一处濒临地中海的蓝色海岸,更是中世纪骑士叙情诗的发源地。
在大崩坏时期发生之前,每年都有数百万人涌入这道法国的蔚蓝海岸,亲临画册上难以描摹的景致,感受以往故事中才能领会的悠闲惬意。
有人曾言,若旅行是为了摆脱生活的桎梏,普罗旺斯便能让你忘掉一切的烦忧与往日的忧愁。
那一如尘世和仙境的距离,足够剥离殆尽不属于此处的戾气与愁苦。
而自冰之律者将那座天空岛屿化为万万道轻薄的利刃,使之如蒲公英般顺着海域散播至附近的国家之后,同样位处于此处的法国就此被涌动不息的崩坏兽潮彻底淹没。
这里的逐火之蛾分部尚且还未建立完成,便已经失去了建立的意义。
崩坏能现象与环境如蝗虫过境,将大部分美好肆意蹂躏摧毁。
几百万的民众失去了懒以生存的家园,也失去了守候未来的资格和权利。
当城门被击碎,当崩坏的潮流撕裂了圣门计划的防线,当那些拿起剑刃与枪火的士兵们倒在了干涸的血泊之间,当老人和孩童不得不死于苍白的汪/洋,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所谓尊严与荣辱便显得苍白不堪,毫无力度。
夏天曾经是普罗旺斯一年间最好的时光。
但哪怕如今正值盛夏,也再见不到通透明澈的苍穹,也再也见不到那被诗歌传唱的曾经漫山遍野的薰衣草。
时过境迁。
苏青安望着那满是漆黑尘埃与云絮交织的天穹,已然无法享受到几年前宛如冰镇柠檬的清新空气,他呼吸间好似有血与火的铁锈和炽热缓缓沁入肺里,静默地燃烧着无言的火。
阳光撒在薰衣草花束上,是一种泛蓝紫的金色光彩。
但当微弱的光线自乌云的罅隙间落下,将废墟与荒野氤氲出的却是近血般的惨淡。
而兴许这一切呈现在其余人眼中,只会是一片荒凉悲哀的光景。
可在少年的瞳底却能倒映出另一番画卷,他凝望着那数万万灵魂散尽之前所余留下的漫天残骸,像是看着永不熄灭的星河和烟火:
“这里满是灵魂物质的残骸。”
“我大概明白传教士的意识与灵魂是如何诞生的了。”
梅比乌斯对此很好奇身边人的看法,她问道:
“如果说伏羲的本质是汲取了所有因为崩坏而死的人类灵魂的一种概念现象,那这里本不应该存在灵魂的残骸。”
苏青安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目前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兴许她的存在本身便是自概念的层次出发,所汲取的并非纯粹的灵魂物质,而是“因为崩坏而死的人数”这个事实的概念本身,所聚合的产物。”
“又或许,伏羲聚敛的灵魂并非逝去之人的全部魂魄,她只会拿走其中更为本质的事物,却不会将所有的灵魂物质汲取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