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国家的演变不过数百载,仙人的存在便是国家拥有演变与更替资格的底气。
可深挖下去就会发现,如果用凡人的角度来看,赤鸢仙人的存在感很低迷。
少女其实不应当有着这般深刻且通透觉悟,甚至对此觉得沾沾自喜,撞了大运才是正常的心理。
但李师师在如今的内心深处,在强烈的欢喜之下却仅存惶恐与惆怅。
她不希望苏苏是赤鸢仙人。
因为那般职责和重担都太过于恐怖且深邃。
大家总会去佩服那些舍身取义的勇气、上刀山下火海的决意、以死明志的风骨,可若将这些要素置换至自己所亲近之人身上,却依旧不会认为是一件好事。
而另一方面,假设他真当是赤鸢仙人,那自己......必定留不住他。
李师师自然知晓,这本便是应有之理,是沿着如今路线往下走去,必然迎来的结果。
你要让他远走高飞,你要让他脱离囚笼,你要让他获得自己最想获得却触之不及的自由。
那当然要迎来注定的离别。
而这天下之大,车马之慢,怕一别经年,便天人永隔。
李师师本就是要和他告别的,这也是从最初将之从雪地拾起,便决定了的事情。
可真当这般结局,化为确凿无误的事实落入脑海,依旧会觉得惆怅、会觉得不舍、会觉得难过以及......孤零零。
这是人之常情。
而少女言笑晏晏,她自幼便习得了隐藏情绪与内心的本领,唇瓣扬起的弧度仅能让人为之夸耀这份美貌和艳色,难以看穿之下的半分真实:
“不管是不是赤鸢仙人,你会用这份炁决本身都是确凿无误的事实。”
李师师摸了摸他的脑袋,便缓缓松开了双臂,不再将之拥入怀抱。
她浅笑道:
“原来苏苏这么厉害啊,那我就不用担心有人欺负你了。”
苏青安望着那人浅淡却粲然至真切的笑容,恍然无言。
为什么师师姐会觉得开心的同时,又很难过呢?
李师师绝对无法欺骗过末那识的感知。
可即便如此,这依旧是如今的他无法理解的问题。
小苏纯粹的陈述道:
“没人能欺负我。”
少女闻后笑意却愈发盎然,这般话语由稚气的孩子倾吐而出,总能透出纯然的可爱,她道:
“嗯,苏苏真厉害。”
“那现在,我们放出的谣言就变成真的啦。”
“不会有被拆穿的风险,也不会有失败的可能。”
“就不会受伤,也不会觉得难过了。”
苏青安懵懂的颔首,他无法理解自己到底有多强。
但唯独,自己真的很虚弱也极为残破的事实则尤为清晰。
目前的自我,就仿佛被永恒定格在熄灭前的一抹烛火,处于最为低迷脆弱的时刻。
末那识本能地依靠对这几日的学习和【圣痕】极限的计算,得出一个结论。
至少毁灭这容纳了百万人口的汴京城,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若以极高的精度驭使天地之炁,百分之一的极限便足够抵达这一结果。
可以说,即使苏青安沉沦至了最为衰弱的阶段,依旧比以前死在九幽之下的那个自己强上很多很多。
假设现在的他拥有着正常的自我,这般实力已然足够一人行走天下,不畏任何困难。
可现在的少年就算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依旧可能会被凡人所杀。
这仅是一具被神明回溯至的空壳,仅是一具承载了那人疲倦与死志的遗蜕。
所以......目前的他处于非但不厌恶着死亡,甚至不拒绝任何人对自己下杀手的危险状态。
而就精神层面上进行评价,这连被称之为消极都算不上。
因为这就是名为苏青安的概念,在殆尽前所遗留最重的痕迹。
他问:
“我受伤了,你就会难过吗?”
少女的眼角眉梢都染上柔和的笑意,轻声回答:
“谁会舍得如栀子花一样纯净的苏苏难过呢?我可不是这么不解风情的人。”
苏青安问道:
“那死掉呢?”
李师师望着那人圣质如初的眼眸,怔了好久,却是认真说道:
“会的,会很难过很难过。”
小苏侧了侧脑袋。
他不懂为什么死亡值得叫人难过。
更不懂为什么仅相识七天,李师师就会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便感到了难过。
少年认真问道:
“我无法理解。”
“死亡仅是不在这个世界了,仅是躯壳和灵魂湮灭了,我不懂为什么这些值得难过。”
这是原本的苏青安便一直存在的病态和念想,在沦落这般境地之后,他更是失去牵挂与情感的缰绳,死亡所能给予人的敬重与恐惧由此彻底不复存在。
所招致的结果,便是这般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