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自然没有拒绝苏青安要求的必要。
何况......
符华看得出来,眼前的少年并非散尽了关于剑心的所有修为。
正相反,他甚至已经抵达了自己所一直追求却无法触及半分的绝巅之所。
要是记忆复原,由着对方自身来传授也并无不可。
仙人的唇瓣掀起,她对着那人张开双臂,给予一个虚幻却似存有温度怀抱,低低喃语:
“再见。”
“我在太虚山等你。”
旋即,铺天盖地的光尘映入瞳仁。
少年的面颊微烫,唇瓣翕动,却是无言。
20.花灯初上,望君勿念.
太虚山,拂云观。
少女一身云纹玄黑色汉服,端坐于木椅之上,她的眼眸低垂,望着在指尖拨弄下自虚幻与实物变幻的红绳,樱花色的唇瓣微掀起,露出了温润的笑意。
脸红了吗?
现在的他......还真可爱。
如果能见面的话,下次亲自试试看吧。
欺负这个年龄的苏青安,恐怕也是仅此一次的机会,若是不好好将之把握,反倒有些可惜了。
不知为何,本来对两人关系有些局促不安的仙人,在窥见对方脸蛋发烫的模样后,却是散去了近似的情感,生出了多看看对方这般模样的奇妙心情。
“师傅......?”
赤鸢拨弄皓腕之上红绳的动作戛然而止,她抬眼望向缓步走至身前,复又半跪在地上的女孩,似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脸蛋微微发烫,让旁边的苍玄之书一阵猛瞧,觉得分外稀罕。
但为了顾及赤鸢的威严,小玄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至多唇边溢出几分笑意。
符华轻声道:
“嗯,抱歉,我分神了。”
“你既已沐浴更衣,便随我去静室,习剑心决吧。”
仙人走至女孩身前,望着那半跪垂首的身姿,纤长的指尖轻抚发丝,自袖中滑落出一道由北朝兽纹妆点的青墨色绸缎,将那人垂落散开的青丝尽皆挽起,束成一道。
她的唇瓣翕动,笑意上翘,低语道:
“还有,不必如此拘束,那些繁重的俗礼往日免去即可。”
“站起来吧,溶月。”
江溶月感知着对方力道温柔,肌肤微凉的指尖,怔神良久。
胸腔的伽蓝似有零星的火星落入,掀起渺小而难忘的炙热,又是归于寂寂,唯有余温扩散在四肢百骸,像是在为那柄冷冽至能斩去一山雾海,一季大雪的剑刃添了几分温存。
天下无敌。
她时刻追逐着昔年娘亲所余留下的遗言,却是快忘记了为何要时刻追逐这个目标。
为了让世间唯一的家人瞑目吗?
那想必在将仇寇杀得人头滚滚,灰衣染血的一刻起,便已然够了。
为了一个名声,一场富贵吗?
那在出山的一刻起,便可以做到了。
这红尘世间的千军万马——与她而言,不过如是。
江溶月日复一日锤炼剑决,年复一年的追求传承。
其理由......只是为了不那样寂寞,不那样孤单而已。
那种感觉很微妙,像是内心里一直在下着一场斩不去的大雪,唯独在遵从着娘亲的嘱咐朝着天下无敌的道路上禹禹独行之间,才能依稀自伽蓝间感知到那曾经有人陪伴的暖意。
她十岁那年,斩去了一山的大雪。
可心里的雪还在下。
斩不去,也磨不灭。
而时至如今,在遭遇了“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这个瞬间,女孩却恍惚明白其实答案一直都很简单,兜兜转转了这么久,自己只是想找一个归宿罢了。
只是从未有人能给予其足够的理由使之一直停在某处。
她经历了长久的流浪、遇见过人世间的诸多悲苦、以剑刃拭过妖魔与恶徒的血液、看似有所目标,实则漫无边的的持续寻找着某物、在五年来以双足丈量神州大地,对一切的风景都无甚留恋......
最终,却留在了这座似苍龙雾海盘旋环绕的太虚山。
江溶月缓缓站起,忍不住用指尖摸了摸发结处的绸缎。
她在此刻才明白,在拜入仙人门下之后,最大的收货并非那还未习得的真正传承与绝世炁决。
而是即便远离此地,再度流浪,也有无形的丝线,将之系住的一处归宿。
女孩的眼眸低垂,俏丽的脸蛋生出几分稚气,她倏地问道:
“我可以,把这里当家吗?”
赤鸢闻言微怔。
家吗?
这座拂云观,在很久很久以前确实是她的家。
到现在虽然也是,可在历经沧桑,转瞬数千年的如今,她却仅能凭借着那还未被剥离的残破记忆,咀嚼着曾经的温暖与所谓家的感触。
每逢斩妖除魔后,无所事事之际,她都会带着苍玄之书回到这座拂云观,似是这几分增添的人气能让那些曾在此待过良久的故人的魂灵,感到零星的慰藉,也为了自己的内心安定,将之视为安身之所。
所以便是这座地界别无人烟,也并不妨碍符华长居于此。
可仙人自己都并未这样鲜明而准确的意识到,她原来是把拂云观当作家来看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