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龙要呼吸九天之上的云霄方能感到快意,却为之俯首入了人间,染得一身泥沼,那后者若有良善之心又怎能看得对方满身尘土的狼狈?
李师师自小小的一座镇安坊内,便看过了太多类似理由造就的苦楚与离别。
可若说红尘滚滚之间尚且存有能将之弥补的希望。
但......仙凡之别呢?
自没能将剑心决入门的那半月间,她便已然知晓了这斩妖除魔之旅的最终结局。
可不仅是自己,便连江溶月也是。
一如那数千年前埋在太虚山之下的【红衣】,任由那位绝世剑客如何惊才艳艳,震撼世人,任由她授得了神兵,至此步道天下,度过了与门徒不断斩妖除魔的灿烂一生,终还是沦为了太虚上之上无言的尸骸。
往后也将自于后世的传承内逐步寥寥,经历着剥离存在般的遗忘。
数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太多太多,王朝会分崩离析,世人将延续千代。
历史与文化更将经历无数改变与编纂,给后世留得一道雾海,哪怕以智慧为火把深入其中,拨开繁杂的信息,也依旧难得真相二字。
当今的野史里还有【红衣】的姓名——萧云。
但再往后呢?
江溶月也是一样的,只是区别在于......她大抵能陪伴着对方很久,久到迎来寿命的尽头。
而自己,至多也仅是与之相伴着走一段路罢了。
在少女踏上了那万千彩霞,听闻着那人对整个京城的宣告之际,她便已经明白,终究有一日会与之分离。
可就算在故事的开局就知晓了最终的结尾,她也还是不后悔。
江溶月垂眸看着银镯,任由海风拂动发丝,轻声道:
“此间事了,师傅与师公能正常见面了,在这种情况下,倒也不知是直接回太虚山,还是继续游历。”
“李大......,”她刚是道出以往的称谓,又是复而想起对方这几天纠缠不休的要求,改口问道:“师师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李师师想了想,回答道:
“如果进入太虚山没有话本里那种很严苛的要求的话,我也想跟着去看一看呢。”
“至于以后的事情,我才被苏苏带出京城几天的时间,说实话还没有想好,但大概是不会再回京城当花魁了。”
少女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惆怅,又是飒然的笑着道:
“如果这次的旅途就这样到此为止,那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这个世界了,神州这么大,也许一生都走不完呢。”
“而余生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到底要去为什么而活,又到底要去追求什么事物,在旅途的过程内也许能得到一些答案吧。”
“至于现在,我只是觉得应当活得自由自我一点。”
“你看,我是得仙人相助,才得以脱去了本该拘束一生的枷锁,那往后自然要珍惜这份自由啦。”
“所以我不想像那些女子一样,被任何事物去拘束囹圄,最终获得短暂的欢喜与轻松,却得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在我找到所有想要知道的答案前,大概是不想嫁人的。”
她眨了眨眼,反问道:
“溶月呢?”
“就算是成为了赤鸢仙人的弟子,也不代表不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吧。”
江溶月回答道:
“我十岁那年便开始游历江湖,直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年。”
“可和师师不一样,除却娘亲最后的那句遗言外,我依旧没能在五年内寻到其余的答案,我一味的追求师尊遗留世间的炁决,却对是否能达成这个目标本身别无期待。”
“可能是见得太多,也可能是在山中待的太久,我......无法理解人世间的一些悲苦,也很难从存世之物内感知到欢愉。”
“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想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或者说...我本就不存在这样的向往与欲望。”
“要是没能在京城遇到师尊,我大约会一直维系着这样的状态,直到明了再无于武道上寸进半步的希望后,就彻底随遇而安吧。”
她想了想继续道:
“在五年间的游历里,也有一些男子不知为何相中了我,要与我成婚。”
李师师来了兴致,问道:
“然后呢,其中有没有让溶月你觉得特别犹豫或者动心的?”
虽然不想嫁人,但这并不影响她对这般话题进行八卦的兴趣。
江溶月抚着腰侧的剑柄,淡淡答道:
“我不太理解那种情感,但从用止水之境判断身体自然反应的结果来看,无论是血液流动还是心律变化都没有产生动摇。”
“后面我觉得会影响练剑就全拒了,其中有些比较缠人,不得已斩了几个。”
“但想来,要是在我自认为没必要追求武道之后,我可能会为了探寻能填补迷惘的事物,随意答应也说不定。”
李师师捏了捏她的脸蛋,吐槽道:
“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便答应啊,你可是整个人要全部赔给对方的哎,万一遇到的是个坏男人怎么办啊。”
江溶月疑惑的看了眼少女无语的神情,认真答道:
“斩了。”
这也行?
此刻,隐约察觉到一些认知偏差的李师师默然无语。
她只觉得对方要是还缺乏一些基础知识,那来几次洞房之夜就会斩几个新郎,简直离谱。
不过根据五年的游历经验来看,这种程度的知识溶月还是具备的。
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对方稍微犯错,江溶月连给和离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拔剑把人斩了的画面,她就忍不住抿唇轻笑,由于见到过几次对方拔剑的利落动作,脑内的想象实在十分生动。
李师师问道:
“那你现在入了太虚山,也还是会遇到武道的止境吧。”
“听闻太虚剑气有着四层境界,你约莫化了半月就抵达了第二层,此生要不是修到了尽头,至此无路可走;要不就是卡在了某处关卡,不得寸进。到了那时,也还是要面对你之前说的那个问题。”
江溶月望着远方的弦月,抿了抿唇,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