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低头做事,孩童追逐打闹,明明是座人口众多的城市,却如午后的山野农村,炙热的阳光照耀竹叶,屋里的人正在熟睡。
人们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座城市。
故地重游是个令人生厌的话题,但当余烬走在街道上,当他仰视漆黑城墙上伫立的乌鸦,路过杂草丛生的议事厅,看到蛋糕店橱窗里的黑猫戴上了蝴蝶结——他就知道薇薇安的评价是正确的,这座城市如死去了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那群乌云笼罩的乌鸦似乎是在等着它腐烂。
这座城里唯一的大嗓门就只有老山姆了。
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炉火烧的正旺盛,老山姆格外钟爱自己动手,而非依赖科技提供便利。
虽说老山姆是个大嗓门,但他其实并不是话多的人,他平时反倒相当安静。只有在宰顾客,和人酗酒的时候,才能发现这个长的并不高的手臂粗壮的糙汉子,说话真的和他的外表一样豪迈粗犷。
老山姆的脸被烤的通红,他抹了一把汗水,挥起手中巨大的铁锤砸下。
铛——
铁器的嗡鸣似乎是让老山姆从工作状态中挣脱出来,他用镊子夹起火红的铁器,浸入油中淬火。
他脱下了工作服和手套,取出干毛巾擦了擦汗,掸干身上的灰尘,在铺子门口坐下,神色庄重严肃。
他在等待着一件非常重要地事。
这么一坐,刚好就和正对面长椅上的余烬对视。
余烬在膝盖上搓了搓手汗。
“企鹅物流!使命必达!”
像是平静的山林中突然出现的狂风,装甲车从远处飞驰而来,留下一长窜轮胎印,不过数息便停在了老山姆铺子门口。
“啊……又是这个时候了吗……”旁人轻声说。
余烬抬头望去,一名孔武有力的萨卡兹壮汉提着和他身材毫不相衬的菜篮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余烬身旁。
“又是月末了。”壮汉——一抹喉如此说到。
……
“来来,这里,请在这里签名哦!”长着牛角的女孩热情洋溢的搬下了包裹,声音清脆响亮。
老山姆的眼睛有些昏花,他粗短而粗糙的手指捏着快递单子,颤颤巍巍摸出了一副眼睛。
他低头嘴唇蠕动着似乎是对快递女孩说了什么,快递女孩先是惊讶,随后露出了一副标准的营业式笑容,“呀——呀,客人的信息可是不能泄露的呢!就算是我,也要讲诚信的!”
女孩带着着笑容扬长而去,车辆卷起一地灰尘。
“下个月再见啦!”
……
菜篮子里放了不少蔬菜,还有一个透明塑料袋装了一块肥瘦各占一半的猪肉。
一抹喉也发现了余烬——余烬倒是觉得,他就是看到了余烬再这才过来的,他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本事如果想,余烬可能不会发现他经过。
“又见面了。”一抹喉道,“你怎么回来了?”
“……偶尔……偶尔,会想要回来……”
“你不怕死吗?”
“我……一直觉得死没什么,可如果把生于死摆在面前,我还是会选择生。”余烬缓缓道,“但是,好像……现在……有点不一样了。”
“你在找东西吗?”一抹喉突兀地问。
“啊……嗯。”
“果然,你们很像。”壮汉说。
“谁?”
“苏珊,一个经常说自己是恐怖直立猿的人,”他笑了笑,不过那份笑中并没有多少精神,“哈哈……话说这个世界真的又恐怖直立猿这个种族吗?他该不会是什么史前人类吧?”
“哈……哈哈……”余烬尴尬地陪笑。
老山姆没有打开箱子,他反而是在门口坐了许久,他恍惚地回头看着炉火,怅然若失。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一抹喉说道,“大概没希望了吧。”
“什么?”余烬问。
“老山姆的女儿。”壮汉说,“别看老山姆长这样,他老婆可是漂亮的很,女儿也是个小美女……可惜,十年前,他老婆死了,女儿和他大吵了一架,也跑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十年前……余烬能想到的自然是那场事件,老山姆的妻子估计也是因此丧生,女儿……
“他女儿……为什么和他吵架?”
“谁知道呢?”一抹喉耸肩道,“也许是因为豆腐脑没放盐吧。这两父女都倔的很,以前也经常吵架,甚至父女俩急眼了还会动手干架……”
他顿了顿,叹气道,“他女儿走了之后,每个月都寄东西回来,老山姆也是……变成这幅模样……真不知道他们感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薇薇安回来了吗?——老山姆喝醉酒之后可是经常说这话的。”
“……啊,顺带一提,豆腐脑,”一抹喉指着自己,“我是甜党。”
余烬再次搓了搓手汗。
他怔怔望着对面的老男人回过神来关上了铺子。
“怎么样?回来之后有没有轻易附近看看?”一抹喉说。
“……看过了……”壮汉的声音将余烬拉回来。
“是吗?那……回酒馆看看?”一抹喉露出一丝无奈的苦闷的笑,“说不定,大姐也会高兴的。”
“啊……嗯。”余烬起身,和壮汉并排走着。
“那个……我那时候……”余烬将留下两字咽了下去,“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啊那个啊,”一抹喉道,“抱歉。”
“诶……?”
“啊——”他摆摆手,解释道,“别误会,她没出什么事,倒不如说现在活的正滋润着呢。我说抱歉的原因就是……”
他挠了挠头,“她跑了。”
“跑了?”余烬如释重负。
“在你离开两个月之后,她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