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然瞥了一眼手术台侧边的许羽枫,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感觉有些不爽。
“有话就说,不然我要踹你了。”柳心然微微抬起腿来,作势要给许羽枫一脚。
“好好好,我说,你冷静点别冲动。”许羽枫抬起手做好挡住美少女飞腿的准备,问道,“我是说……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我很好啊。”
柳心然活动着手腕,淡淡道。
“……”
许羽枫沉默地注视着她。
柳心然皱着眉头,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
你瞅啥?
瞅你咋地。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转移目光,直到许羽枫意识到两人现在都是躺着的。这互相对视的感觉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明明柳心然只是他的朋友而已,他似乎对这位朋友抱有太多感情。这场对决以许羽枫心虚地避开对视为结果,柳心然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喂。”
“我不叫喂,我叫许羽枫。”
“行行行。”
柳心然敷衍地点了点头,问道:“你做手术的时候,怕不怕?”
“我?我那个时候都昏过去了,醒来人就在医院里。”许羽枫挠了挠头,诚实地说道,“现在想起来,怕肯定是怕的,也许我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样啊……”
柳心然缓缓闭上眼睛。
她躺在手术台上,脑海中浮现出了医生的身影。
医生们围在手术台上,麻醉师给她打上麻醉药,确认着她的意识与肢体短暂分离。主刀医生提着银色的细长刀刃,助手将选定的切口线划上标记消毒皮肤,将皮肤固定住。术者把手术刀抵在她的喉咙下方,垂直刺入皮肤,向下落去,从中间切开她的胸部,胸骨也一起切开。助手用人工仪器供应血液,术者握着手术刀慢慢地凑近她的心脏——
柳心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仅仅是想象而已,她就感到深深的恐惧。
身体被切开,这种事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害怕。
妈妈她当时为什么会同意做手术?难道她就不害怕吗?
“就算是这样——”
许羽枫的话还没有说完。
柳心然慢慢地睁开眼睛,侧身看着躺在身边的许羽枫。
许羽枫的目光望着手术台的照明装置,现在装置没有打开,能够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构造,外壳如同镜子般能够映出两人身影。他笑了笑,向着天花板伸出手,试图去触碰柳心然的影子。
“如果再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也一定会跑过去挡住那个人,哪怕这次我不一定能够醒来。”许羽枫的眼中似乎有光,他对自己头上这道疤感到厌恶和憎恨,但是他并不后悔自己做出来的决定。如果他没有赶过去的话,也许这道疤就会出现在妈妈的身上,或者变得更加严重。
“为什么?”
柳心然抿着嘴唇,喃喃道:“你不是说你会害怕吗?”
“我当然害怕啊。”
许羽枫并不否认自己的胆小,这又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情,说出来不丢人。
“不过我有更害怕的事情。”许羽枫低声道,“人这一生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件不得不豁出去的事情,若是不去做的话,那么每个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后悔。与其夜夜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还不如遵循心里的想法去做。该上的时候,那就上吧,我总不能看着妈妈在我面前被欺负。”
“……原来是这样啊。”
柳心然看着许羽枫的侧脸,她似乎有些明白妈妈当时为什么会同意做手术了。
以那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手术成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不做手术的话就一定会死。妈妈她肯定是想要活下去,哪怕是多活一天也好,她也想要陪伴在丈夫和女儿的身边。这么简单的道理,柳心然居然到现在才明白。她一直都是以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事情,所以才会陷入思维困境。
“那么,我呢?”
柳心然在心中问着自己。
曾几何时,她都想过放弃。
她知道自己是父亲的累赘,她的呼吸仿佛都是在烧着父亲的钱。
柳心然童年时见到的父亲就像是超人一样,似乎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有他在就不用害怕。当妈妈住院之后,父亲在家的时间就少了,他的背似乎也不再那么笔直,慢慢地弯了下去。
柳心然那时候还小,完全没有家里出事情的概念,整天吵闹着要爸爸妈妈陪她。被亲戚责备之后,她还会感到很生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骂,她只是想要见到爸爸妈妈有错吗?
柳心然的父亲得知这件事情后,他将工作带回了家,在女儿睡前给她讲故事。当柳心然安心睡着之后,老父亲默默地把灯关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电脑进行线上办公。
后来,柳心然的父亲在工作的时候接到女儿学校的电话,得知了女儿在学校昏迷送去医院的事情后。起初他还抱有一丝微茫的希望,直到女儿住院检查得出结果之后,他的天塌了。
即便是天塌了,他也不能倒下,就这样一步步地走过来。
妻子走了,他也不能自我放弃,他还有女儿呢。
柳心然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不明白家里情况,仗着父母宠溺,肆意提出无理要求的小女孩。
她跟父亲提议离开医院,放弃治疗的意见,认为再继续吊着命活下去也没有意义。柳心然本来以为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松口气,却没想到父亲得知她的想法后哭了出来,一直在责备自己没用,还需要让女儿来担心。自从那次之后,柳心然就不再说这方面的事了。
对于柳心然的父亲来说,这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