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挂起笑容，“大概就是……因为某种原因，突然很喜欢下雪天，所以到了冬天，有事没事就喜欢看看天空；再然后会去看看烟花，这个过程中忽然发觉花火下的植被与残雪也很不错……”耸耸肩，“最后，就是这样了。”

龙螭道：“没听懂你的意思，我指从‘觉得风景很无聊’变成‘觉得很有意义’这方面。”

“正常，因为我从未觉得‘看风景’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白吟道，“或者……这件事最大的‘意义’，就是它‘毫无意义’。”

“……你说的是人类的语言么？”龙螭用着一种很像是在吐槽的口吻。

“没关系，你不懂，很正常，我懂了……就可以了。”白吟站起身，“我说的‘我懂了’，指的是...局长让你成为我的队友的目的，至少，也是其中一个目的。”

“哈？”

龙螭只能用这么一个字儿表明自己的心情。

……他，脑子没问题吧？

之前也没观察出什么端倪啊……

白吟的脑子当然没问题，或者说，他终究是白吟，算仙的白吟。

即便由于情报差，白吟很难得知龙螭的身份，但……只凭蛛丝马迹，他便洞悉了薛生的某个“目的”，那就是……教会龙螭，“无意义之事”的“意义”。

而这……正是雪离曾教给白吟的，最宝贵的东西。

那种东西，叫做“人性”。

与心爱的你行至世界尽头（上） : NO.8 这个父亲过于爱玩

对龙螭来说，这个夜晚不太容易适应，她住惯了自己的寝宫，偶尔在雪离的冰殿住几天，再不济也能在云彩上打盹儿。像现在这样，狭小的卧室，伸开腿就能测出长度的床铺，还有地铺上不算陌生，但也算不上熟悉的青年，一切一切都是她完全未曾经历、且原本从未想过自己会经历的东西。

望着天花板的时候，免不得生出些许郁闷的情绪来……于是她又想起薛生特意吩咐的话：“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以你的实力，大可随意在那小子面前折腾，别说甩个云雾，便是在他面前跳首极乐净土，他也丝毫不觉。”

“但相对于妖族，人类的成长速度快得就像学生的假期，我这学生又是格外快的那种，经过之前‘隐侠’的评测，白吟的【算仙】已经能察觉人神级别的能量运行了……如无必要，我劝你最好不要滥用自己的妖法，尤其是时空挪移系列的；我倒是无所谓，但若是违了约，可就算是你输了。”

……可恶，这家伙定下“不能让白吟察觉端倪”的条件的时候，绝对预料到现在的状况了……我说他当时为什么笑得那么恶心……

龙螭倒不是吃不得苦，只是这种被算计得明明白白的感觉委实让妖郁闷。

如果她是人类，到了人神的境界，大可以控制身体，让自己立即入睡；但她是妖族……到了这时，妖族那与生俱来的天赋反倒是累赘了，因为天生拥有，所以不会特意研究，故而“精密操控”方面便比不得人类。

譬如，对策局的历史中，有位猥人，分明能力是“粉碎”这种杀伤性极强的类型，却愣是给他开发出了“粉碎自己的疲软”这种能让自己一日一夜，一夜一日的用法……

换了能量掌握糙得很的妖族，若是敢这么玩，运气好的话，永久粉碎了关乎人生性福的一肢，运气不好，除了那肢，什么都没留下，最轻最轻，也是一个临时伤残，并留下永久的心理阴影之类的，说不定江湖上从此就出现了一位擅使七十二路辟邪剑法的绝世高手……

许是白吟说的那些话，终于入睡了之后，龙螭竟做了个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久到龙螭还没成长为妖皇，那是她父亲为她准备的房间，装饰很精致，红木书架上摆着世界各地的各种古籍，有泥板还有竹简，墙上挂着名贵的古画，散着幽幽香味的木桌上有一些可以被收入博物馆的雕像。

当然，除了这些贵族式的装潢，房间里也有不少蛮少女的玩具，比如有东方气息的香囊，或是西式的诡异木偶，这些东西每隔一阵子就会被换掉，然后变成其他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从这个房间，我们大致可以明白龙螭的父亲是个怎么样的性格。

如果我想将我们的妖皇大人塑造成一个悲情角色，那么这位父亲一定不能是什么好东西，对龙螭得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顿打，时不时还出去掳个贵族千金或者大家闺秀，一顿饭得吃仨小孩儿那种……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那是位好父亲，虽然像全天下所有第一次当父亲的男性那样，不知道怎样去爱孩子，但他的爱毋庸置疑，比如自己可以随便儿找个云打盹儿，但女儿的房间必须是天下第一等。

这位父亲比较爱玩，有正经的玩也有不正经的玩。正经的且不提，至于不正经的是什么内容，诸位可以从“龙生九子”这个公认的传说中推测一二……

得亏那时青楼还是能摆在阳光下的玩法，只要钱到位，今晚别把我当人等等……若到了现在，这位父亲得被薛生以“祸害无知少女”的罪名追杀个八百里——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俩老流氓臭味相投，并结伴成为某某会所的常客……

那个时候，龙螭最期待的就是父亲的归来，因为这个时候的她还未能成长，而在妖的世界中，当“拥有珍贵血脉”和“没有足够战斗力”这两句话加在一起，就等于把“血食”俩字儿刻在了头上……而这件房间除了奢华的装饰，还有密密麻麻的“能量纹路”，用当时的话来说，就是“阵纹”——只要在这之内，她的安全就可以保证。

龙螭儿时的记忆就由这些东西组成，一个出不去的房间，一个很好的父亲，以及一堆有趣的故事。

她父亲的口才并不是很好，这点龙螭显然遗传了过去，有时候讲到他不好形容的，还会手舞足蹈一番。当然，龙螭肯定是不会抱怨这些的……

她丝毫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问题，连雪离在遇到白吟前都不觉得自己哪里“孤独”了，更别说有着父亲的龙螭……那真的是段很美好的时光，她躺在巨大的床铺上，看那张成熟的龙脸上时而眉飞色舞时而面带微笑。

当他维持人形时，你很难相信那最多三十岁的外表下藏着几千年前的古老灵魂，他见证了太多悲欢离合，有过交杯朋友也有过爱他的女孩，然后他们都死在了时光中。

很久以后，龙螭才知道，她的父亲从不会为此悲痛欲绝，他只是会在那些人的坟前摆一束花，买上一瓶好酒，一半倒在花上，一半留给自己，站上几分钟，转身走开。

那些美好的记忆便随着倒出的酒被抹去。

所以他总是笑着，所以那时候的她还很好，一点也不怕黑。

......

随着父亲所讲述的故事的结束，龙螭从睡梦中醒来。

天色已然微亮，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铺上的白吟，此时的他提着一个包装袋，丝丝缕缕的香味从中传来。

瑞典以西餐为主，但对中餐也不排斥，袋子里是白吟早起出门买到手的蒸饺和烧麦，他自己则吃着一个满满的都是奶油和果酱的黑面包——倒不是他多喜欢甜食，只是大脑的高速运转要消耗不少能量，而糖是大脑唯一可利用的能量来源。

龙螭终究是妖皇，并没有早晨刚醒来时的迷茫……所以，她立刻刚发现了一件事。

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如果我没有记错。”她按着额心，“昨天晚上……我睡的是床铺。”

白吟点头：“你睡床，我打地铺，基本的绅士精神。”

“……那么，我想问一件事。”

“但说无妨。”

“为什么我现在是在地铺上？”

清晨，蝉鸣聒噪。

与心爱的你行至世界尽头（上） : NO.9 这个黑客过于开挂

“在你羞恼，愤怒，埋怨，或者准备对我付诸某种暴力行为之前，我先问一件事。”白吟啃了口面包，“你觉得我这人如何。”微顿一下，“我指趋利避害方面。”

此时，他的表情淡定的像个面对法官“我们需要查看浏览器记录”时，平静地说出“我承认人是我杀的”的被告人。

龙螭不是很清楚他想表达什么，但还是回答道：“很敏锐……不，已经不能用敏锐来形容了，你简直就像是蝉，秋风未起，蝉鸣先熄。”

“……虽然不清楚你这话为什么给我一种‘你早就认识我’的错觉，不过我姑且当做称赞收下了。”

白吟念完这句，继续道：“既然如此……你觉得‘我出于某种雄性欲望，在我们两人实力相差悬殊，且自己没有任何完美消灭证据，乃至毁尸灭迹的前提下，将你从床铺上搬下来，就为了……跟你有那么一次同床共枕的经历’这种事儿，有可能发生吗？”

言毕，他还耸了耸肩，“我倒不否认你有值得我这样做的外貌条件……但你也不能无视我的求生欲吧？”

这一番话……可谓条理清晰，滴水不漏。

白吟一直都认为，女人（“人”是代称，并不只局限人类），是造物主最大的恶趣味……她们可爱且温柔，复杂且多变，若是有人能为她们做个心理模型，那其繁杂程度简直堪比用二氧化碳制造淀粉的实验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