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龙螭当然做不到引起什么大规模的降雨,但朱秀荣不同,她本身就是人类,更是朱佑樘的孩子,如果龙螭在这里是被双重针对,那么她就是被双重偏爱,自始至终她都拥有某种力量,只是她不会使用。
但强烈的意志是可以改变某些东西的,当她由衷地期待能出现一个带自己走出庭院的男人时,白吟出现了;而当她满心愿意帮助某个人时,整个世界都可以为之哭泣。
此时,并不只是阿尔卑斯山,不论是京都,冀州,西蛮,还是好望角,希腊,英伦,从常年雨季的亚马逊雨林,到四季盛夏的撒哈拉沙漠,所有的所有都在下着暴雨,任何地方都可以被雨雾的概念延伸到。
除非如狐能逃到火星去,否则不论他上天还是入地,雨雾都会如影随形——事实上,如果济缘镜里真的可以有火星,那这颗星球也属于“世界”的一份子,该下雨还是得下……
《铜钵柳》有云,时来顽铁有光辉,运退真金无颜色,在外面,时运指的可能有很多,但只要在济缘镜内,那位翘家的公主就是最大的“时运”,她心慕哪个人,那个人就能得到史上最强富婆的包养,这不叫天命之子,叫天命之夫。
可惜不论是白吟还是龙螭,乃至朱秀荣自己,都不知道某位公主对济缘镜的重要性,发挥不出她应有的能力,不然,如狐绝对能体会下被整个世界针对的酸爽,走三步路,绊四块砖,崴五次脚,淋六泡屎,只需三分钟,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全新体验。
可如狐似乎知道这些,尽管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从他出现在这个故事中开始,他就永远出现在无法预料的位置,并携带着似乎会埋藏到世界尽头的绝密。
如果是别人,或许会为仿若这恶鬼般的妖邪恐惧,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白吟。
当这个人和深渊对视的时候,先挪开目光的绝对不会是他。
“你知道的似乎比我想的更多。”白吟微笑,“但有时候,你知道太多,也可以成为一种线索……
那我是否可以做出这样的假设,你清楚我这具身体会在明天日出前彻底失去战斗力,但却还仍然选择在我跌落人神之前出现……
你故作平静地拖延时间,看样子像是不缓不急,但如果你真的不缓不急,你根本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具身体‘人神’或者说‘妖皇’的境界,对你来说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你说我耽搁不起时间,但你同样也是……
你一直以乐子人的形象出现在我的面前,似乎每次出场都只是获得某种乐趣,可事实上这只是假象,比如几年前的人性测试,你必定能从中获得某种利益,稍微大胆地猜测一下,你说不定是以负面情绪为食,也就是成长的资粮……
在你刚出现的时候,你对我说,‘但我现在已经很饿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我已经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如果说,这个幻境里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那么,只能是我这具躯体了……属于龙皇的,至高无上的躯体,而且,当它被你吃掉的时候,必须要是人神的境界。
所以,我完全不用急着击杀你……即便我跌落人神,最多是抹平我们的战力差距,那会是一场死战,我有可能输,也有可能赢。
但只要我跌落人神,你就已经输了,你所有的布置,所有的算计,都会落空掉,就像是给高冷的女神送了半年礼物,却在情人节当天看到了她和煤老板在情人旅馆的合影,且前者顺从得像是宠物。”
如狐停止了他的高速移动,他按了按自己的圆顶礼帽,嘴角翘起:“很有趣的妄想。”微顿,“啧”了一声,“而且,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了,你的比喻真的有问题。”
白吟轻笑一声:“那么,要赌一赌吗?赌我猜测的正确性……距离日出大概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聊聊天,钓钓鱼,打打牌什么的,等日出之后,我们再开打。”
他神情戏谑,“不论怎么看,这个提议都对你有利,而且到日出的时候,雨也该停了,你不是觉得不公平吗?这样就公平了,不是吗?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赌输过,不论是骰子,打牌,还是别的什么,我都能轻松赢下来,因为我的对手太无趣了,他们几乎把自己牌的大小写在了脸上……难得碰到你这种好对手,要跟我赌一场吗?”
他摊手:“我从来没失败过,真的很想输一次。”
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嚣张的话,白吟简直不要太擅长……尤其是对方还没法反驳的时候,爽得就像大过年换上了崭新的红内裤。
如狐唇角的勾勒似乎有些许凝固,他按下帽檐,身影消失在原地。
妖媚的恶鬼再次出现,如同腾飞的群蛇,她们在虚与实之间转换,朝着白吟铺天盖地卷来,像是撕咬猎物的群狼。
轰——
以白吟自身中心点,诛邪不近再一次绽放,炫美的极光搅出风暴,妖鬼被这风暴搅碎,发出婴儿般尖细的惨叫声。
而在这绚烂的极光中,忽有深邃的黑暗袭来!
铛——
金铁碰撞的声音响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被灿金色的链拳挡住,黑色的液质顺着指缝流淌。
如狐并再没有采取方才高速移动的方式了……他开始了正面的进攻!
不擅正面搏杀只是伪装罢了,他自诩猎食者,而所有的猎食者都会磨砺自己的爪牙!
这突然的强袭似乎连白吟都没有预料到,他正处于诛邪不近释放后的能量躁动状态,这是震荡能量的道法,根据作用相互原则,每一次的使用都会短暂鼓荡全身的气血。
但当如狐再度追击时,延伸的锁链如毒蛇蹿升而起!
哗啦啦的清脆声响中,白吟用金链勒住了如狐的脖颈!
诛邪不近当然会激荡气血,并带来一定的僵直,但也要看是谁来用!在算仙面前,只存在因为某种唯心的因素而学不会的道法,但绝不存在无法完美使用的道法!
白吟不知道如狐是否清楚诛邪不近的僵直,但他赌对方知道!
而正如他本人所说,他从来没有赌输过……僵直只是伪装,如狐可以对他造成伤害,而他会直接勒断对方的脖颈!
短暂的杀机后,空气再次归于宁静,漆黑的暴雨中,一只黑色手刨开了白吟的小腹,撕扯下一大块血肉,后者望着掌心的锁链,目光顺势飘过小腹处的血口,目光凛然。
在他对面,如狐的头颅不自然地歪到了一边,像个崩坏了链接线的玩偶。
白吟当然清楚对方为什么会这样,他刚才的力量足以勒断钢管,勒断脖子自然是绰绰有余,事实上如狐的脖子确实应该断掉了,但此时,后者只是微微一笑,咔嚓扶正了自己的头颅。
“我听过那个故事。”如狐将那块血肉送进了唇中,嚼出“咯吱咯吱”的,令人胆颤的响声,“用下马对上马,用上马对中马,然后用中马对下马……”
他“咕咚”一声咽下了血肉,面上露出仿佛吃下了某种致瘾药物的波动……之后,他舔了舔手指,似是在回味。
“可惜……你用‘下马’兑掉的‘上马’,未必就真的那么重要。”他道,“我,是不会死的。”
“不死……希望当我把你押送到道君的实验室的时候,你还能这么硬气。”白吟当即嘲讽了一句,“反正你不是人类,妖皇也不怎么待见你,拿你当实验材料,一点也不违背规定。”
“哈,哈哈哈哈……”
这话落下……如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不加掩饰地笑了起来。
“规定……哈哈,你跟我说,违背规定。”他忍俊不禁,“拥有【算仙】的你,居然对我说,你要遵循人类的某种规定……”
“喂……”虽然场合不太对,但白吟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为什么连你也知道啊……我的能力已经跟美利坚总统拉裤子里一样变成了人尽皆知的‘绝密’情报了吗……”
他倒也没趁对方装逼的时候动手……反正拖时间对他有利,如果可以,现在坐下来打个牌也不是不能接受。
“说起算仙……呵呵……”如狐突然道,“拥有算仙的你,想来,从不会体会到什么负面情绪吧……”
他缓缓道,“幸福,愉快,欣喜,这类的情绪,你或许可以主动选择让自己接收……但,像是悲伤,孤独,愤怒这些,只有极少的,足够强烈的时候,你才能咀嚼到它们的味道。”
白吟没有回应这句话。
但……他也没有否认。
因为这句话没错……当人的大脑运转足够快的时候,所谓的“情绪”,不过是某些激素的分泌罢了。
现在的白吟已经极少会用算仙去主动控制情绪了,但……能让他的心灵掀起波澜的事,还是太少太少。
这也是他喜欢和薛生斗智斗勇的原因……当他和这位局长欢乐地相互算计的时候,不论是“彼此试探时的刺激”、“布置手段时的愉悦”、还是“成功时的欢乐”或“失败后的挫折”,对白吟而言,都是相当难得的,情绪的味道。
或许,等再过几年,或者等他到了人神之后,他那曾经为自己造就的“心灵之壁”会缓缓消磨,他也能像所有的正常人那样,尽情的哭,大声的笑,但……至少现在,他还只能像是孩童呵护吹起的肥皂泡一般,小心翼翼地,去接纳那些七彩的,缤纷的“情绪”,不让它们碎裂。
且见,此时,如狐望着白吟那被他刨开的伤口,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