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也不争,只是继续说道:「那边战区打烂了,我,大鹏,大伙都是逃兵。或者说,能活着走出那片战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不管帽子戴的有多高,都算是逃兵。」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是想起了些什么,插了一句:「...一开始是个清晨,剩下的都是黄昏。」
    微微摇了摇头,他目光盯着地面,面带思索地说道:「这根本不该是一场决战,我们该僵持着,等靴子被地下水泡烂,或者想着法子用铁锹将下雨导致的积水舀出去。可突然之间,天空变得晴朗起来。」
    他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们开战的理由是什么我不知道,兴许就是因为天气好,适合死人。总之,上面的人像是疯了一样命令我们进攻——大鹏他们那边也一样。先是熟悉的炮火犁地,接着就是我们这些步兵负责冲击阵线。」
    他又停住了,看了一眼手里的香烟,说道:「我们该从第一颗炮弹爆炸开始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火,火焰根本不会熄灭。被炸死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你知道吗?你应该知道,能出现在这个鬼地方的人都该知道,那些被火焰点着的东西,会一直燃烧,但...它也不会把东西烧完。呵,我虽然上过文法学校,但实在是想不出任何适合的形容词去描述他。」
    说到这里,他又下意识的去掏烟,都拎出来了,这才又想起来压根没火,只能把它叼在嘴边,继续说道:
    「太阳下山了就撤退,今天打不下来就明天打,打仗这回事应该就是这样的,但这回不是。每个上了战场的人都和疯了一样,好像非得死在哪儿不可。炮响、枪声,它们就像是鼓点,一样的旋律奏了十遍百遍,可就是不停息——太阳也一直都没有下山。」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整个人都随之松软下来,不复之前的戒备姿态,用一种冷清的口吻说道:「我甚至杀穿了整个战场,而当我回头去看,才发现战斗早就结束了。人,都死完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全须全尾的活下来的,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看了眼胡大鹏,后者没接话,他才继续说道:「在这里的,都是幸运儿,也是倒霉蛋。我们活下来了,却不知道该去哪儿,去做什么,只能在战场上游荡。」
    「我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大鹏没有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就一枪把我给崩了,但总之他没这么做。」这个时候,胡大鹏忽然故作阴仄地笑了一声,说道:「老子本想着拉个垫背的,但老子还想活。把你杀了,我可能就活不了了。」最后他也绷不住了,坦白地说道:「...再找不到个活人,我就活不下去了。」
    亚瑟耸了耸肩,接受了这个答案,其实这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我们最终也只找到了十三个人,其中林和另外两个不知道名字的伙计吞枪了。我们没讨论过该怎么做,只知道要离开那里,所以我们逃了。路上也好,到这儿之后也罢,伤员得不到药品就死了,之后又有几个被这个鬼地方给逼疯,逃了。总之,自此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们。」
    一股巨大的惊悚瞬间就笼罩了程可燃,但他的理智没有因此被动摇,反而是冷静地说道:「所以,你们这儿还剩下几个?我这边还有些吃的。」最后补的那句,有些多余了。
    兴许他没自己想的那么坚定。
    胡大鹏哈哈大笑,说道:「你小子眼睛被炸瞎了?这儿不就我和亚瑟吗?」说罢,他一怔,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亚瑟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了程可燃,像是等待着什么。
    世界像是死了一样安静,知道那句必定会被问出来的话,从程可燃口中脱出,他说道:
    「所以,你们说的大伙,到底是谁?」
    「那些红毛子和黄皮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