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黛,永昭殿内也未点灯火,内殿里只有微弱的月光洒下。
沈铮凭着这月影,缓缓地俯身,离燕琼越来越近。
他闭着眼,薄唇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待他再睁眼时,却忍不住伸手想抚摸燕琼的脸,可只恐惊醒了她,手都没挨上她的面庞便收了回来。
殿下,不知我们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
沈铮嘴角的笑带着苦涩,替燕琼放下床榻边的幔帐,戴上了衣襟里的面罩后,转身就走。
“你又要不告而别了吗?”
他才走到殿门,身后就传来了燕琼低哑的声音。
燕琼平躺在床榻上,偏头隔着幔帐看向殿门那道模糊的背影,手里捏着沈铮放在她床头的符纸。
沈铮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若回头了,留念太大,他只会更加难以离开。
“殿下,我该走了。”
过了好半天,幔帐里才传来一声“嗯”。
燕琼伸出手撩开幔帐,将沈铮的背影印在脑海里,下一瞬她放下帐子,转身侧躺背对着殿门。
“观音哥哥,我知道留不下你,我只求你......求你不要死。”
“我已经没有阿娘了,不想再没有你。”
站在殿门处的沈铮左手紧捂着胸口,喉间滚动,抬起头看向了夜空。
这世间他至亲至爱之人都想要他死,阿耶恨他,阿娘忘他,阿舅杀他。
唯有一人,从他小时就执起他的手,问他冷不冷,念他暖不暖。
也唯有她,怕他死。
这样一心待他的殿下,他怎么能不给她护好家。
“好。”
沈铮望着高空清冷的月亮,答应了燕琼,只站了半刻就旋身消失不见。
燕琼闭着眼,眼里的泪顺着眼角滑过太阳穴,一直浸到软枕里。
在谢雅离世的第十八日,宫门大开,她的棺椁在太史院算过时辰后迎着晨曦的第一抹日光被车驾着出了宫。
燕北臣不顾群臣的反对,带着还虚弱的身子亲自捧谢雅的灵牌。
守在宫门处想送皇后娘娘一程的百姓看到陛下穿着白衣走在最前面,眼里都是震惊。
众人只呆愣了片刻,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见天颜。
“送皇后娘娘——!娘娘一路走好——!”
人群里,女学中的学生老师们早都侯在最前面,她们感念皇后的恩泽,带着哭腔地大喊,接着声浪一声高过一声,抬棺的两边都是跪送谢雅的百姓。
燕琼一身孝衣,头上未戴一抹珠钗,额间系着白布,右手抚在谢雅的棺椁上,她走在燕瑁的身后,左手牵着痛哭的燕琢。
到了绕棺的这一刻,燕琼才再一次有了实感,她是真的没有阿娘了。
街道两边站的都是宫里的宦官宫女,手中不停地洒着白色的纸钱,漫天的白幡和纸钱随着寒风飘忽,一片接着一片落到燕琼的眼前。
燕琼的眼前白茫茫一片,她抬起头,不止有纸钱,还有鹅毛般的大雪。
下雪了。
燕琼的右手在棺材盖上挥,只想为谢雅挥掉落在上头的雪。
她的阿娘不该有风霜。
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直将谢雅棺材盖上落的薄雪给吹散了。
燕琼似有所感,抬起头瞧去,华盖楼的二楼,那间她与沈铮常去的雅间窗边站了个戴面罩的人。
那人收回施展内力的手,藏在面罩下的眼睛直直和燕琼对上。
燕琼的嘴唇嚅动,却并未将他的名字说出口。
观音哥哥,谢谢你......
她走在裕华街上,和他遥遥相望,水灵灵的眼睛情绪复杂,直至她不得不随着抬棺的队伍越走越远。
沈铮蹙着眉,他昨日还是未走,不看着殿下送棺,不再看殿下一眼,他真的放心不下。
还好殿下虽面露心痛,但还算平静,并未有不可承受之状,这样他也该奔赴北边,继续他该做的事了。
沈铮眼神渐渐转冷,一个眨眼之间人就消失得无踪迹。
他刚离开,他在的白露雅间木门被推开,小厮端着茶水,走进雅间左右都没瞧着人,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地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