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雅篇 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七）

结束了和妮琪的对话，爱琳的心情反而变得更加复杂了几分。

为了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就算是辜负了别人，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吗？这种说法听起来，简直像是在为自己恶劣的行为找借口一样呢。

并且，直到这个时候，妮琪最后那闪烁着泪光的忧伤神情，依然在爱琳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明明初见的时候只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不知不觉都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了，还如此倾心于自己……爱琳一想到以后还要和妮琪以师生关系抑或是君臣关系相处，都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才好了。

怀着自嘲的心情，爱琳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售卖部，采购了一些蔬菜和肉类。每到这个时候，她都感受从周围投来的仰慕的视线以及那些窃窃私语——

“是那位殿下，今天也来这边了呢。”

“像她这样的大人物，还每天都来采购食材亲自做饭，真是让人钦佩呢。”

“……你看看你，还不赶紧向这位殿下学习学习，身体力行从小事做起……所以说，我到底为什么会搭上你这么一个懒惰的宿友啊！连自己的个人卫生都处理不好，还成天做着拯救世界的白日梦……你生气瞪着我也没用……喂喂，给老娘好好提着篮子啊！”

恰好从一位边采购边对同伴说教的女生边上路过，感受到这属于学园和学生其乐融融的氛围，爱琳的心情倒是舒缓了不少。她思索着菲娜平时有什么爱吃的东西，走到另一边的柜台，买下了两块精致的水果蛋糕。

当爱琳走回住所的时候，天幕差不多要完全暗下来了。微凉的晚风拂过面颊，亦是轻轻晃动起了斑斑的树影。爱琳的思绪在风中悠悠漂移，树叶摩擦时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持续地钻入耳朵，而她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台阶上的那个单薄并孤独的身影。

“菲娜？”

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和短裙，少女仿佛是有些困倦似的，将头埋在了膝盖里面，在凉风中身子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听到爱琳的呼唤时，她的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却并未作出更多回应。她的脑袋依然执拗地将头埋在膝盖里，似乎并不打算理会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爱琳。

“菲娜，对不起……我带了好吃的给你，呐，给你……”

更加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紧接着，她的鼻间嗅到了一阵清谧的香气，这对于一整天都没有吃饭的她来说，确实是一个难以抗拒的诱惑。虽说这具半精灵的身体对美食的依赖程度不高，但谁让她早就被爱琳养成一顿没吃好就会饿的体质呢……菲娜心有不甘地咬起了嘴唇，心思分明有些动摇。

但是，菲娜此时更在意的不是美食，而是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只可惜，爱琳的行动终究没能如她所愿。她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后，便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轻声说道：“我先进去准备晚餐了，你等会记得进屋，我们一起吃饭吧。”

说着，爱琳转身推开了大门。听到这阵动静，菲娜怔了一怔，恍然只觉刚才那份几乎触手可及的温暖就要离她而去，强烈的惶恐心情骤然侵袭过来。她想也不想就起身从背后抱住了爱琳。

由于菲娜的动作十分突然，心情有些错愕的爱琳，不小心让手中的蛋糕掉在了地上。她注视着那在地上翻滚了一阵，不幸沾上污渍的美食，只觉心情一阵刺痛，问道：“菲娜……是特意在门口等我回来的吗？”

菲娜并没有给出回答，而是低声问道：“今天为什么也这么迟才回来，是又和茜雅出去约会了吗？”

“没有，只是稍微散了散心……”

听到爱琳的回答，菲娜不安的神情稍微舒缓了几分，又问道：“那么，今天晚上你也不会外出了，是么？”

“嗯，我今天哪里都不去。”爱琳轻声应道，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弄不懂这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了，有时候表现出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样子，有时候却忽然换个了性格似的，变得如此依赖自己，“菲娜，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是如此在意我的事情……”

菲娜闻言，悄悄抿住了嘴唇，手上稍加用力将爱琳抱得更紧了一些。她用这种方式无声地表达着她的态度。就这样，两人间静默的氛围维持了一会儿，直到两人的手不觉间相握在了一起，菲娜确定爱琳能读懂自己的心情时，才再度开口说道：“昨天晚上，一个人在客厅……我一夜都没有睡着。”

爱琳怔了一怔，终于弄懂了菲娜发脾气的理由。

都怪自己沉浸在和茜雅相见的喜悦当中，忽略了菲娜的心情呢……昨晚喝得醉醺醺的，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看了应该是很过分的事情吧？

“对不起。”这已经是爱琳不知道第几次道歉了。

菲娜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透出几分幽怨的味道：“你没有对我说对不起的理由……我们明明不是那样的关系……但是，我还是想听到你喊我的名字，想听到你对我说‘对不起’，想得到你的补偿……真是奇怪呢，明明都不是小孩子了，却因为你而变得任性起来了……”

爱琳摇了摇头：“没关系的，不管你变成怎么样，我都是一样喜欢你，你就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就好了。”

“但是，这样下去，会被你讨厌的。”

“不会的。”

菲娜喃喃低语道：“会的，哼……我的人生阅历可是比你丰富多了，所以我无法相信人性。你知道么，惊喜会变成习惯，习惯会变成理所当然……到了最后，理所当然就变成了让人厌烦的东西……所以啊，别人想要的东西，我永远都不会给予。同时，我也永远不会向别人索取什么……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彼此的新鲜感，永远都求之不得就意味着永远都不会厌烦……”

爱琳的心情一时有些恍然：“原来，菲娜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和我相处的吗？”

“是啊，我和你不一样哦……这三百多年的时光，我可不像你只是睡了一觉就轻松熬了过去，那实在是太狡猾了。我可是每一分每一秒地经历了过来呢。太过漫长的时光，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折磨。但是，很奇怪呢……明明我的灵魂都已经这么苍老了，都已经是某些人的外祖祖祖祖祖母了，但我还是会忍不住贪恋这个世界的美好，用这副年轻的身体装嫩什么的……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在心底里悄悄笑话我啊？”

菲娜话语中可爱的措辞，让爱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菲娜一点都不老啦，菲娜永远都是我最可爱的妹妹……这点是绝对都不会变的！”

“都说了我们不一样了！”俏红微红地啐了一句，菲娜闭上了眼睛，有些困倦地说道了，“算了，不和你争了……我好困……”

“嗯，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做好晚餐再叫你。”

就这样，爱琳将睡眼惺忪的菲娜扶到了房间里，让她好好休息了一会儿。做好晚餐后，她又叫醒了有些赖床的菲娜，几乎是以喂食的状况强迫菲娜吃了一些东西后，才重新让菲娜躺回到床上。

不多时，就在她以为菲娜已经睡着，打算走开的时候，菲娜忽然睁开了眼睛，向爱琳问道：“等我睡着了，你会不会悄悄跑去和茜雅约会？”

这是菲娜第三次问有关“和茜雅约会”的事情。

留意少女执拗的视线，爱琳只得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安抚她道：“安心啦，我今天哪里都不去。”

菲娜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等我睡着了之后，你就过去找她吧。”

“欸？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茜雅大老远跑来和你见面，你就这样将她丢在一边，这怎么行？”菲娜眼神不善地瞪着爱琳，“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非要说起来的话，我也还挺喜欢她的……要是你让她伤心的话，我也会生气的……”

“唔。”爱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菲娜的表情，有些弄不懂她这番态度到底是真是假，“那个……你不会生气了吗？”

“我都要困死了，哪有试探你的力气。”菲娜嘀咕了一句，翻了个身，将脸朝向了背对爱琳的那一面，闭上眼睛道，“趁着我熟睡的时候，你就把握好好去享受约会吧……哼，反正我也不会知道你到底去了没有，有没有做糟糕的事情……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了……”

菲娜嘟嚷着说完这句，不多时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进入了安稳的梦乡，看样子昨晚一夜没睡的她真的是累得不行了。爱琳在仔细地帮她盖好被子之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

至于菲娜所说的话……爱琳的心情又有些纠结起来。

距离茜雅提出求婚，都快要过去一整天了。爱琳有些不安地自问道，就算在这个时候过去找她，我真的能给她一个答复吗？当然，拒绝的选项是绝对不存在的，现在的问题只是……到底何时才能鼓起勇气正面回应茜雅？

纷扰的念头在心头不停地缠绕，都仿佛要变成了一道死结似的。某种潜藏已久的罪恶感又冒出了头，开始折磨爱琳的意识——然后，当爱琳看到视野中那一缕潇洒的银发时，她知道又有人来收拾犯下了不知多少罪孽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