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扫过高勇脸上时,却见高勇冲自己点了点头高勇与在座的其他人不同,并非由韩锷百战之后一力提拔出来的将官。他原是朝廷命官,由王横海帐下派来的。连他都这么肯定地一点头,韩锷可以确定,自己在连城骑与塞外十五城所能获得的支持当真是坚如磐石。
库赞忽定声道“韩帅,我要冒昧地问您一件事这事是否和东宫太子一党有关就是他们一意要绝了这小计的性命”
然后,只见他脸色一定,直直地盯着韩锷道“在座的人都不是担不住事的人,有些话我也就直问好了。相信韩帅该信得过我们在座的人都还是个男人。小计他是不是当年余皇后的孩子”
韩锷心头一惊看来纸包不住火,塞外军民两道,一定早已流传了许多韩锷从不曾听说过的小道消息。韩锷疑惑地看了库赞一眼,库赞看向他的眼色就有一点了解的神色。韩锷静静地望向众部下,只见人人都看着自己。他们在等着他给出一个答案,他们也在逼他交出这个答案。但这个问题明显干连过大,他们既已决心要问,分明是把身家性命都填进去了。
韩锷也抗不住部下这么诚挚的眼光。他沉吟了下,点了点头,又顿了一刻,他才道“我也是才知道不久的。”
高勇忽一撑案“那么,连城骑危矣”
东宫太子一党决不会容许这么强大的一股异己军力存在。
库赞却面上一笑,放心般道“那样也好,他们要硬来,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硬话。嘿嘿,现在北庭安抚使古超卓还是仆射堂的人。东宫一定要自绝塞上消息,就那么办好了想来,仆射堂的人若知此事,只怕一定大喜。他们不会对东宫有所助力,只怕反倒会对咱们鼎力相助的。嘿嘿,东宫,东宫,一定要迫得我们塞外诸城,势联仆射堂吗”
东宫与仆射堂两股势力一向对韩锷手下的连城骑与塞外十五城的控制争夺颇烈。但韩锷对这种朝中权要之争延伸出的险恶余波一向敬而远之。没想这种态度反加重了连城骑的重要,可能因为东宫先还不知道余小计的身世,倒没有导致他们的压制,反把自己的官儿越来越高地升了上去。如今算起来,他也是朝中硬打硬的二品大员了。以他的年纪,可谓极为难得,在朝中也是开数十年未有之奇。
看着部下诸将诚恳的脸,韩锷第一次有了杜方柠那样的感觉他不能倒,也不能走这个连城骑,他已不是可以说走就走的了。这么多人的功业勋名、身家性命都已与他干连到一起。自己一走,他们当年为与他相知而流的血就白流了。想起这些百战求功的同袍,他私下里觉得,他是欠他们的。如果自己一走,无论朝中派什么人来,只怕连城骑必乱。而连城骑一乱,边塞必乱,那又会重陷多少人于水火
何况,说到根底,朝廷对自己的倚重,其实是为在朝廷之西塞青海一带,也即连城骑之南,吐谷浑一族经多年潜隐后,渐渐声势复盛。他们本受羌戎压制,却也一向怂恿羌戎人出头。这时乌必汗一死,他们已失控缚。吐谷浑民风强悍,一旦为乱,必然为祸极烈。朝廷倚重连城骑也就是为此。
座下诸将,人人皆知吐谷浑必将发难。他们都是男儿,都在渴望着建立更大的功业,那是他们一个个男人心里的豪迈自许。西北望,射天狼,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人人都是怀着这样豪荡的渴望来到这塞外穷荒之地,欲以一刀一骑建立功勋的。而自己的声威就是连城骑的声威,那不是自己一己的血,而是数千同袍的血换来的。自己此时,怎么能走
只听库赞静静地道“所以,韩帅,你不能走。吐谷浑之势复盛。朝中乏良帅,只一个王横海老将军,却也是身陷局中,为人所制,举动不得自由。如果你一走,吐谷浑之势已成,一朝生变,只恐无人制之。这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而就算是你一人的事,也是我们大家的事。我和高将军与诸多亲旧已商量好了,如果朝廷一定要将宫闱之争延伸至边关塞上。那么,我们一定支持你”
他顿了顿,说出下面的话“无论你做何选择。因为我们其实支持的不是你,而是大业。这大业,是我们几千男儿用性命搏出来的,可不能容他们朝中那些只知争权夺利、擅媚邀宠之辈随便破坏。关外平靖,关内苍生,都不容他们徒生祸乱”
他这一句话说到了众人心里。好半晌帐内鸦没雀静,韩锷停了有顷才缓缓道“好,我不走。但我要先带小计回长安一行。这件事,我会尽我所能予以平息。如果仍平息不了,我还会回来”
他扫了一眼众人“至于我再回来后,只怕就会大乱了。那时的事诸位可以到那时再做选择。”
帐中一时静默了下去。半晌才有人出声道“韩帅,长安一行,多加保重。我们当然希望你能平定事端。但如果平定不了,这争伐,不是我们选择的,而是他们选择的。你一定要全身回来。至于我们不用到那时,此时,我们已经选择了”
库赞忽然伸出一只手,用眼把同僚一个个地扫过。只见人人面色凝重,过了一时,有一只手加在了他的手上,渐渐,相叠的手越来越多,十余只手已叠加在一起,包括高勇。他们一起望向韩锷。
韩锷扬头吸了口气,捉住睡梦中的小计的手,连同自己的,一齐压了上去。
韩锷与余小计这时已走到了长乐公主旧宅的大堂之上。那大堂之上,金砖铺地,平整宽阔。只听那引路之人笑道“据说,当年长乐公主修这大堂,修好之后,工匠来讨赏钱。长乐公主看了大为高兴,说要赏钱一千贯。工匠却笑道请公主找人捉两百只蚂蚁来,然后门窗闭锁,一夜之后,再叫人来捉,如果少了一只蚂蚁,我们情愿一文赏钱不要。长乐公主好兴儿,果然叫人照办,看这门窗地面是不是果真那么密实。第二天真的一只蚂蚁都没少长乐公主大喜,足足叫属下赏了那些工匠三千贯。”
小计听了大是有趣,果低头去看那砖缝,也当真密实得可以。韩锷却奇这人怎么会无端地先对客人夸耀起自己主人家的房子来了。长乐公主她该早已亡故了,那现在的主人是谁
他不耐多言,蹙眉道“我们既已登堂,请问主人何在”
只听那人笑道“主人就在堂上了。”
韩锷与余小计一愣,正四顾无人之际,却见那人一拍手,厅门口转进了几个家人。他领着头,几个人一前几后,已齐齐跪了下去,冲韩锷道“小的们见过主家公。”
韩锷当真被他们跪得一愣,却听那几人中为首的道“小的们的旧主人把这宅子连同小的们一齐送给爷您了。”
韩锷更是吃惊,这车尘无数的长安城,这么大一个幽静阔绰的宅院,什么时候就成了自己的了又是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