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短鬓差池不及群(1 / 2)

第二章 短鬓差池不及群

是谁会平白无故地送这么大个宅院给自己韩锷躺在床上还在苦思难解是方柠吗抑或是洛阳王按说他们两人都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行踪。自己与小计这次潜返长安是极秘密的,就是连城骑中也只有数人知道,他们都不是会泄密的人。

韩锷本不打算接受这平白无故的重礼。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但那个管家林旺却说韩锷如不住下,他们的主人必不会饶过他们的。韩锷心软,也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看出了自己的行踪,所以就住了下来。

他默默地数着自己的呼吸,小计在对面睡得像也不是很踏实他是不是也在怀疑着送宅子的那人是方柠这次怎么没听到他惯常的开口取笑

这宅院虽然阔绰,卧室的陈设却极为简净,似是知道韩锷的好恶一般。而陈设之中,颇具匠心,让韩锷隐隐觉得,只有一个女子才会有这般细心的布置。他辗转良久,将近三更,还睡不着,便挺身坐起。却从小计的呼吸中听得出他原来也没有睡着。想了半晌,韩锷开口道“小计,锷哥有一些话,也许是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了。有好些话,锷哥一直没有跟你说”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是到了该告诉小计他身世的时候了。可他真的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余小计在对面床上也坐了起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迟疑半晌低声道“锷哥,其实我也好多事没有跟你说,比如”

他的心中似乎也有秘密,这秘密压了好久了,压得他日子都过得不那么踏实,也到了必须说出来的时候了。

韩锷一怔,望向他,只见小计的脸上似有愧疚之色。

好半晌,小计却似忘了开口说话。韩锷的眉毛忽一挑,眼中闪出一道冷光来,冷冷地睨向窗外。

窗外的蝉正没心没肺地噪着,这声音因为室内的静默,似乎比平时格外大了些。但那蝉声之中,隐有生杀之气。

韩锷身子陡地拔起,已披上了他的袍。伸手一捞,已捞到了榻边之剑,人一开门,就要向外扑去。余小计的身子却忽一闪而起,一把抱住了韩锷的身子,阻住了韩锷踏出之势。

韩锷一愣,却听他极快地道“锷哥,别动,院中布的像有阵势。”

韩锷茫然地向外望去“你怎么看得出”

他师父太乙上人精修两仪之道,他对此也就一向敏感,怎么他不觉得,小计却觉出了

他适才只感到身周气息有异,以他身经百战的经历,几乎已可断定,那是有敌手来了,而且是高手。让他奇异的是,那来敌分明已来了有好一刻,怎么迟至此时他才惊觉。

却见小计一闪身,已挡在了韩锷身前。他的一双瞳子忽变得诡异起来,一只明亮,一只却暗淡,仿佛阴阳眼一般。只听得他的语声都变得怪异了“锷哥你忘了,我是余家的人。余家出身于大荒山一脉。大荒山无稽崖的何典,当今世上,只怕只有我看过,且看懂了。”

韩锷一愣,他倒忘了小计的出身。

却见他的一双眼睛其色忽变,已不再是一阴一阳的怪异,而忽然潋滟清凉,如同两泓清水。只听他喃喃道“厉害,厉害。”

韩锷向门外看去,门外是个月损之夜,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院子还是那院子,假山树石也还是那些假山树石,没有什么大异。

却听小计道“锷哥,你要想看清的话,就舔一舔我的眼睛。”

韩锷一愣,却听出他这次可不是开玩笑。一低头,微微的月光下,只见小计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颏,一张面庞十分乖巧俊秀。可出奇的是他的双眼,竟真的似汪着两泓水一般。可那又不似水,止而不流。韩锷心思迷惑,伸出舌尖,真的轻轻地在他的眼睛上舔过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海客归来”之术

海客归来话苍茫,

鲸齿虹霓一瞳藏;

心有灵犀谁能渡

舌苗一点悟沉香。

传说中那些浮槎于海的行客远方归来时,眼中曾见奇景无数,家乡父老每欲知他所见,就会用舌头舔一舔他的眼睛,以求感悟。

这等怪语虚言韩锷虽有所闻,一向以为是无稽之谈,哪想大荒山的心法果然荒僻至此。一舔之后,他只觉一点微甘带苦的滋味从舌尖一点蜿蜒入心脉,低声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止水清瞳”

余小计道“不错,这是水清瞳,也是我们大荒山的别传心法。我姐姐说,好多人穷其一生之力还不能修至极境。但她说,据一个老婆婆讲,我却是天生的一双水清瞳。”

韩锷这时回眼向门外望去,然后,只觉得背后寒毛一竖小计说得不错,院中果布得有阵势

他与小计歇宿之处本在后宅,那阵势却深深远远,似是从这大宅的门口一路布了过来,当真深不可测。

韩锷也不能全看明那阵势的所以然,却本能地觉察到了一股凶险。只听小计阴恻道“龙门异这龙门二十品,只有龙门异门下才布得出,还不是一人之力所能就。锷哥。他们从初更起咱们入室时就已开始布置了。他们借阵法消解形影,所以连你都一直察觉不到有人靠近。到能觉察得到时,他们杀势已成,危机已届。如果不是你的警醒异常,提前发现一刻,咱们只怕现在已陷入阵局。那时,破无可破,守无足持,他们必把咱们的床榻都要陷入阵心了。现在,好在这一间房他们还没来得及纳入他们的阵内。”

“龙门二十品”难道这就是一生几尽窥天下奇门之道的师父也说未尝一测其究竟的“龙门二十品”

这阵势分明不是一人之力可就,“龙门异”究竟来了多少人他们难道为杀小计,已经倾巢而至

韩锷得小计“谈瀛”之术借度“止水清瞳”之力,这时约略看清了那院中阵法。

只见那阵法说不出地古硬朴拙,似乎源流已在三代之上,至魏晋方得其形似。他的背脊一挺,忽然缚剑就背,那剑把在背上就是一阵簌簌。长庚似乎也感到了所面对的危局。

韩锷低声道“小计,龙门异倾力而出,锷哥这次只怕真的要护不住你了。”

他依余小计所借“谈瀛”之力,这时已感到阵中有人。可怕的是,仅仅两个多更次,那阵势所布范围似已不仅限于这个跨院,而是从宅门而入,延入后园,这方圆里许的大宅似乎已尽纳入那阵势之内。只是一些细物的移动,那一堂一舍,一廊一楣,居然尽为其所用。

天上夜色碧清,星光忽灿。韩锷忽觉得地下地脉潜流的声音他们居然已上借星斗,下引流脉,布就了这个“龙门”大阵

他身形瞬然一晃,一步就已踏入院内。小计一把拉他都没有拉住,只见韩锷一步已踏入假山之侧。他踏歌步本就起于术数,这阵势他虽难深悉,但他的修为一向撮其要而择而精,一眼已看出了阵眼所在。

他足下才及假山,那阵势一晃一迷,就要发动之际,他足下忽然发力,只见他的身子在空中一旋一腾,那一瞬息似短也长,他似把自己整个身子化为一点星火,那星火一明,然后一黯,然后再一明,再黯时,星火渐淡,他已立身于一棵老槐荫下。

天上是月损之夜,石火光中寄此身他全力发动,不为伤人,不为杀敌,不为挫阵,却只为在这万险阵法中抢到这一个方位。

小计大惊,高叫道“锷哥”

“那是阵眼”

一阵之中,阵眼最凶。龙门二十品本出于黄河之畔,传说黄河之下,原有数处大穴,深不可测,远及海脉。一旦陷入,漩涡涌起,直抽入海。那是舟船怯惧之处,但那也是这一阵的阵法的力量渊源所在。那一点的下陷虚空,洞然深澈,如无根底,远通浩瀚巨阔之沧茫,头压万顷黄流之九派。

此地名为“阵眼”,也即“海眼”。锷哥怎么一踏就踏入了这么险恶的所在

“填海眼”之术,本为踏阵最凶的破法。顷刻之间,可能就要尸横于地。只见那阵势忽滞,“龙门二十品”大非寻常,就是一阵之中,也不只是一个海眼。

布阵之人想来大惊,万没料到韩锷居然能看出这阵法的机窍之所在,也居然敢一步踏入这阵法之至凶所在只听暗处有人“哼”了一声,错齿道“好”韩锷以星火溅海之术,陨坠塞眼,一落之下,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水浸土淹,而犹有未屈之志。这一踏,他自己所受之力也大,却也已伤了一个布阵之人。

阵法已动,四周景物一瞬间直欲翻旋汹涌,葬韩锷于海眼之下。那盘抽而至的光景中暗藏的是力,是那布这“龙门二十品”的人附加于内,借这阵法星光,转眼间已增大无数倍的力。韩锷却在空中踏歌而起,他的“石中火”之术,如星坠荒野,沧海淬溅,却光华不息。全力发动,已一连串地踏向那阵法的七处海眼之上。

他拼的就是一己之力的灵动。那阵势虽强,威力虽大,但发动却要较他费时。

只见顷刻之间,韩锷身如星火,一划而过,数落数升,已连踏“龙门二十品”院内廊外的数处海眼。落如星火,起如沙鸥,那一沉是他的聚力,那一浮是他的脱逸。这飘翥之势是不是就是当日利与君也曾称道的“江上沙鸥掠水分”

小计怔怔地望着阵中的韩锷,这才明白他为何行此万险以求一搏。锷哥才说了 “只怕这次我真的护不住你了”,所以他才自蹈危局,一步就陷布阵众人于难措,不容他们暂一腾手,针对自己。

他所踏即为凶险,那就不只是对于自己的凶险,对于布阵之人也是万险。

韩锷却已重立身于那棵老槐之下。他一落,阵势忽然凝滞。他知道,他们要发动了。“龙门二十品”只怕已有三十年未现江湖。自有它以来,好像从没听说过这阵势失手过。他只怕无力与其相抗。

他忽抬起头,翘首于青冥之天。他现在所求的,所能一搏的,所可依仗的,只有一个天意。

底事昆仑倾砥柱

九地黄流乱注

聚万落千村狐兔

这一切都是无从问起的,剩下的只有天意了。但天意从来高难问

韩锷忽然拔地而起,人在空中,身上长庚由背上的肌肉一耸,忽地高弹而起。阵势已经发动,他只怕再难以有立足之机以得暇憩。

天地忽黑,顷刻间似忽有大风划过,那风利如刀,巨如鹏翼,一瞬时间,韩锷带断,衣断,剑鞘失落,足下履断,脱落于地,全身衿袍忽敞,连内衣也被那裹挟入阵法的布阵之人的攻袭之力割得丝丝如缕。

他束发之带忽断,一头散发向上飘去,全身如裸,那衣服已不是穿在他身上,而是一丝一缕地披挂在他的身上,他的胸腹足腿已顷刻间尽皆裸现空中。

地上沙尘扬起,如沧海无数次干涸后的桑田。

好干的地面闻道羲和曾走马上玄下黄,院中阵势已让人目迷五色。只有玄黄,好黑的玄色,与好苍黄的黄色。小计定定地抬起眼,而那一天一地的玄黄间,是锷哥耀如星火,如沙鸥的一场飞。

无处可落足,韩锷眼前忽迷。阵势一起,他已目迷阵眼之所在。他身子斜飞落地,才一落足假山之上,才忽然惊觉,假山中藏得有人。那山石一挤,就来夹他足腕。他身子斜腾而起,落向一株老槐枯枝,可一落之时,才发现,那枯枝本为利刃。他拼着足下受伤,斜踏其背,一点而腾,头下脚上,却借剑尖一点之力,点在院墙之沿。那墙沿却瞬时腾起一条铁锁,来锁拿他的剑脊。韩锷仓皇而起无枝可依呀

无枝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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