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计心中一凛这是大荒山的心法,只见他瞳子里忽作水色,迎向余婕的眼。从小时,从他第一次不听婕姐的话时,她就已习惯用家传秘术来整治自己了。但现在,他不怕她了,也不愿意再去装着怕。余婕眼中那控人心志令人迷乱的昏黄之色又盛了一分,只听她森森道“你真的要跟婕姐斗法。”
从她第一次让余小计继续骗韩锷而小计不愿时,她就已开始用此法来对付他了。余小计只觉得心头一片悲凉,他的目色忽作水色清瞳。婕姐不知道,其实,早在三年前,若单论这“瞳术”,婕姐就已修为远不如天生“水清瞳”的自己了,但他一向怕她伤心,因为知道婕姐练功的苦,所以一直不敢真的对抗她。包括她不让自己告知韩锷她就是“漠上玫”时,包括她不让自己说出是她在诱迫韩锷回长安时包括很多很多次。
余婕眼中的浑噩之光一入余小计眼中,似是就为那水色所释。
他们默然不语地相互直盯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这“瞳术”在大荒山心法中本为最耗心力的。余婕忽倦倦地一闭眼“我余婕就是一贯天生不如人啊”
余小计听得心头一惨,忙忙收目他顾。
余婕也柔声道“好了,你长大了,咱们姐弟间,总还不用再这么斗下去了吧。你先进宫去。我好累了,有什么,等你回来再说吧。皇上见到你,他现在心神虽迷,但只要干连到我们大荒山的事,他会清醒一刻的。那是婕姐费好大力,伤损好多才在他心里种下的种子。他现在确定你真的是他的孩子了,他会给你御旨的。听婕姐的话,无论你想不想继位,也要先拿到它。”
余小计怜惜地看着她疲弱的样子。他可以拒绝一个威煞的婕姐,可无法拒绝一个疲惫的婕姐。他点了点头。
临走了,已走出几步,快到宫门前了,他还一转头,想了会儿,才低声道“婕姐,其实,你不用怨恨的。我知道你恨锷哥不爱你,你觉得自己爱他。可其实,你并不爱他,你只是羡慕杜方柠所拥有的一切。你在心里呀,真真在意的是杜方柠,而不是他。可锷哥,他可能不爱你,但他真的曾在意你的。”
余婕听他说,没有答话。
见他转身,走了几百步,入宫去了。然后,才心头微微一乱,才真的开始慢慢明白了小计的话。余小计的话听着很简单,但,好像那却是真话。她想着小计那句话说完后,却用他的一双水色清瞳望着自己的眼,他的眼中是在说话。他们大荒山一脉,到了余婕与余小计修为的这般境地,用眼神说话也是小道了。余小计肯定觉得那话不好真的吐出声来,只为真正的语言其实所要表达的真意是开声即散的。小计的眼中是在说“如果爱,那其实也是你一个人的事。就算他不回应,也不用自怨自怜,不用迁怒。那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只要是真的,它可以令你的内心欢喜饱满的,而不是怨恨愤懑。如有怨恨,那多半是为虚荣啊”
然后他就转头,转头向前,眼色中还如有深叹。
余婕怔怔地站住,这是在宫门不远处一个小巷的暗影内,外面,就是整城整城的阳光。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但,叫她如何不怨恨这么多年,她就是凭怨恨支撑着走过来的。如果不怨,如果不怨时还得不到一个爱的支撑,她又拿什么来撑持自己的生命那其实已好疲惫,伤痕遍体的生命
她心中有些茫茫的,想起自己从居延初回,自己还只十五六岁时,在淮上找到小计,最初两个月与他淮边相伴的日子。那时自己还没经历过后来那么多的争杀磨难,那时自己的心还是纯粹的,那样的日子,还真单纯的快乐过。
她心有所思,脚下有些疲惫地向外廓城的御沟斜走去。
那御沟斜外的小巷里,有一处房子,就是她当日化装成余姑姑与韩锷算命的所在。那里,现在还是她大荒山一脉在洛阳城中一个极隐秘的据点。
那个小屋中,她曾第一次与韩锷正式地相见。
小计进朝去了,那辉煌明亮的地方。她这一生图的什么,她真的要那些富贵吗她其实并不真的喜欢那些桂栋兰室吧,她心里恋恋的却一直是御沟斜边微微的水汽,那微酸的风中自己寒窘的身世与不甘沉埋的青春。
她心意微迷,刚才施术,用力过了。所以在小屋外以她敏感的感觉本该发现的一点异样她却没发觉出来。
等到她一脚进门时,才猛地一惊,然后知道要退已经晚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