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永远发现不了,呵呵,铿锵。但你没想到我是个多么心细的女子吗,你不会想最终我还是发现了。”
她就这么笑着旋舞而起,那张银票从她手中飘落,毫不顾惜。
只听她口里若哭若笑地道“这是你赚来的银票,你一切都安排得极为妥当。这八千两,是你杀了墨家老五的舞姬得来的。那一晚,你很累,睡得熟。你唯一不知道的是,这张票子,那天你累了忘了收起,我无意中看到了。那一整夜,我看着你睡着的面容,都没睡。我用针尖在这张票子上扎过字的啊就是这八个郎心似铁,妾意如绵。我怎么可能不记得,怎么可能忘怀”
吴勾被她这突然的举动搅蒙了,他伸手抄起那飘飞而至的银票。他的眼尖,果然在那银票上看到了八个针尖扎的细不可辨的字,正是郎心似铁,妾意如绵。
他怔怔地抬起眼,苏蕊却忽转向他,望着他道“老管家,老管家你的老管家是谁你是不是也很难描述清他的样子,因为他实在太普通了。他是不是十年前才跟你见面的在你杀了铿锵令后,你再见到了吗他是不是也就此不见了”
吴勾喃喃地道“是的。可那是他身体不好,本来就时日无多了。这是他交托给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交托后,他就终于走了。”
他的声音微有哽咽“他是豹子,明知要死,是躲也要躲到见不着人的地方去了。他是再也不肯见我的了。”
苏蕊的眼中忽有泪流下,口里只喃喃道“我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我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谁可以杀了你一切的一切,我都猜到了,我只要想一想,再想上那么一想”
回旋着、穿梭着,她窈窕的身形就在豹子坊内盘舞起来,只听她喃喃道“原来你还在恨我,原来你还在恨我”
有好一刻,她猛地就在桌子边上的豹子皮上坐了下来,一抬手,脸上的泪痕已经拭尽。她开始调笑地、有一点恶毒地望向吴勾。
“小孩子,要不要听妈妈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她的语气极尽调戏,吴勾的脸涨得一红,几乎要发怒起来。可到底年轻,好奇心终究战胜了侮辱感,他没说什么,听着苏蕊把话讲下去。
“最开始,我就要说到一个老浑蛋殷天了。
“说起来,我真的还算你的妈妈,不管是叫后妈还是小妈。
“这老浑蛋,常自称平生杀人无数,却也造救了三条生命一个是我,一个是铿锵,一个就是当年他孟浪在外面留下的他自己也不喜欢的一个小野种,我原来不知道是谁,现在见到你才终于算见过了。其中,我是他最喜欢的,因为我美丽。
“但当年的当年,我很穷,他用金钱造就了我,钱确实可以让一个女人更加美丽的,小孩子,你说是不是”
吴勾没搭理她,因为听到她话里隐有恶毒侮辱之意。
但他一个杀手的冷静这时却表现出来,静静地听着苏蕊讲下去“他无所谓喜欢不喜欢的就是铿锵了。铿锵是那老浑蛋平生难得地做的一件善事救过的一个人。不过此后也侮辱他,如他对所有人做的那样;同时也栽培他,让他成为他手下最有实力的一个影子杀手。老浑蛋曾经自夸讲论到自创基业,铿锵可能永远比不上他;但论到具体的杀手本行,他也不敢说比铿锵强到哪儿去。他肯这么地夸一个人,可能是因为铿锵因为幼失怙恃,受了他一点恩,就真的把他当作一个神一样的死心塌地的尊重吧。
“那个老浑蛋心里其实全没有那个小杂种。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想在这世上留种的。”
苏蕊的声音恨恨“但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以为一切尽为他所控制。其实他不知道的事也有,那就是”
苏蕊的头忽然低了下来“他永远不知道我和铿锵其实是认识的。我和铿锵虽不是青梅竹马,但让我最早的一见心动的那个人,就是他了。那时,我还不认识那个老杂种。铿锵,我想他也是爱我的。因为那时我是那样的一个几乎算无父无母的小穷丫头,因为穷,当然也远没有现在这样漂亮。他既然当时肯对我那样,为了我,在技业未成时,甚至不惜得罪一方恶霸,由此遭人追杀,几度险些丧命,却终于不悔。那说明,他是爱我的。”
她的眼中忽然冒出怒火“可是后来,他虽然是获救了,却认识了这样一个老浑蛋我记得他最后一次来看我,却没有娶我。他只说了一句我的功夫现在很好,也能赚钱了。但我的人生,已黑得不能再黑了。不要再等我,找个能让你幸福的家世清白的吧。”
她的人似已陷入回忆“他留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不再过苦日子,也让我好找个好人家。可是,他不知道,没有他,再好的日子、再好的人家对于我又算是什么呢他永远不会知道我用这笔钱干什么了。那时,我虽还是个清纯得没经过世事的小女孩子,但我聪明。我发誓要查出到底是谁毁了我和铿锵我又有钱,又聪明。我混入江湖,然后,我查到了。
“然后,我就嫁给了那个老杂种。呵呵,那时的我,说得上被钱装点得明丽已不可方物了吧那老杂种那时已收山了,全靠江湖墟这块的产业过活。常还沾沾自喜道我是他的老来福呢。
“他知道个什么然后,终于等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一天我见到了铿锵,他一见到我都呆了。那一刻,我心中真的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我知道一个男人的愤怒会是什么。也不用太计划吧,出于本能的,只一两个小动作,铿锵终于为我而怒了他在修罗塔伏杀了那个老杂种他为我伏杀了他这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而苦心谋划之下,江湖墟的产业,老杂种死后,自然会控制到了我手下。我得到了一切,也得到了铿锵,我成功了
“神仙眷属,天底下还有比我们更美满的神仙眷属吗虽然我已失贞,但那算什么我做成了那些只长了个小鸡脑袋的弱女子们做不到的一切,我用自己的努力把一切都得到了
“铿锵说他不干净了,配不上我。那我就让自己也不干净了吧。两个残缺凑到一起,才是一场完美,不是吗”
她的面容忽转幽戚“我唯一没料到的是我以为我已读懂了男人,但终我这一生,我终究还是没读懂他。
“男人是一种多奇怪的动物呀此后我和铿锵在一起,他虽没对我说什么,但一年以后,就再不曾与我朝朝暮暮了。总是夜半来,天明去的。我们永远像一对偷情的人。我就知道还是那老浑蛋留下来的余毒铿锵的负罪感竟会如此之深。我从不曾想到。他对待他,训练他时,无所不用其极。而他,真的一定还要像尊敬一个父亲一样尊敬他吗原来男人们号称坚强,却逃不出他们男子间的这一种父性情结呀控制与被控制,我没想到铿锵这样的一个男人,原来也像孩子一样,甩不开那明明是被控制,却由此得到的安全感,反叛与感恩如此纠缠在一起的情结了
“他后来常出手接一些暗榜,接得越来越大。我开始担心。我们不缺钱,他还做这些生意干什么。他曾说过自己黑得不能再黑了,这样做,算是他对弑父的一种自我发泄与惩罚吗或者他觉得不该花一个女人的钱,为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我不得不承认,我研究了半生的男人,最终还是不懂男人。可是我不敢劝他,由着铿锵令三字在江湖中坐大。这些年来,一想起这些,想起他的那些仇人,我可是每一天都像在针毡上度过的。”
苏蕊轻轻喟叹着“但我不怨,毕竟还有欢爱,毕竟不负此生,毕竟,我得到了,虽然没我想象的那么多,虽然,夹杂着如此多的错解与误会
“他曾经问我,如果想让我把江湖墟出手,要个什么价
“我开玩笑地说黄金一十七万两。
“我知道没人肯出这样的天价的其实,只要是他真的想跟我携手归隐,哪怕是一两金子,我也卖了它
“可惜当时我不懂,以为他是倦了,想跟我携伴而退了。哪想到,他在筹划着他的大计划。”
说到这儿,她忽抬眼定定地望向吴勾,那里面,已不再恨,不再怨,只是空茫,只是悲切。只听她清脆地道“说到这儿,你还没听懂吗”
“听懂什么”
苏蕊唇角划过一丝冷笑道“难道你还没明白,我的铿锵就是你那个老管家
“我的情人也就是你的仇人。可终于背离了我的人也就是养育过你的那个人。你还不明白吗”
这一句真是石破天惊,吴勾的眼中一片懵懂,可脸色却本能地白了。
连远远隐身于室外的越良宵,都不由唇角一颤听开头时他已觉出不对,难道,竟真的惨烈得如这样吗
只听苏蕊冷酷地道“他常说有得必有失,恩惠与屈辱同在。但账,总是要一笔一笔算的,笔笔都要结清。
“我想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立身处世的道理,他是再不肯违背的。
“我已经想明白了。他为了我杀了那个老浑蛋后,愧疚可能没有一天不在折磨着他。于是他,装成一个什么老管家,偷偷找到你,抚育你,好让他敬仰的那个老浑蛋有个像样的后人。他愧疚那个老浑蛋,所以着力培养你,你的功夫都是他教的。他觉得他欠那老浑蛋一条命,所以最后打定主意要死在你手里他觉得江湖墟是你殷家的,所以不惜当杀手,买也要从我手里买回去,交回给你他也觉得欠我的,我说要十七万两,他竟真的一分不少地搏命也要赚回来,给我这一份奁资。”
苏蕊说到这儿已经惨然心伤“他可真有种,真是恩恩怨怨,凡是他介意的,一笔也不肯亏欠的。”
只听她惨笑道“他还真是丝毫不肯马虎,笔笔皆清啊只是,他为什么如此自私。他还是这么恨我,以为我不过是一个虚荣女子,当初花光了他留下的钱,才委心为钱跟了那个老浑蛋的吧他虽为顾惜我不说,但这留下的银票”
苏蕊忽抓起满桌的银票,向空中撒去“不也是无言地在报复我是抽向我脸上的一记记耳光。他只是以为我猜不到的。铿锵,铿锵,你真是个孩子,我真说不出是疼你、爱你,还是恨你”
吴勾忽脸色惨白,叫了一声“不”
苏蕊望着他年轻的脸,受伤的脸,那愧疚涌起、羞愤升起、几欲倒地而绝也不想听到这些话的脸,恶毒地追加了一句“如果不是他求死,你的功夫虽说不错,你确定,真的可以杀了他吗
“呵呵,你对那老管家看样子也看得像个父亲吧
“但你,杀了他。铿锵的账,到底算得笔笔皆清啊。”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