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封杀(1 / 2)

第二章 封杀

1头钱

斩经堂就坐落在一个乱巷里,从这里向北面可以望见开封城那高高的铁塔。薄灰的晨光中,那铁青的色泽给人眼以一种强力的压迫。

天空不时有鸽哨的声音划过。故十爷望着站在院子里的京展只要能站着的时候,这男人就绝对不愿意坐下。他问道“京爷这次南下,运河沿岸各码头的势力,可已疏通尽了吗”

京展回过头微微一笑。

北地粮贵,南方粮贱,开封城及皇都这么一些年可以说全都是靠南方漕运来养活着的。这是京展与故十爷筹划已久的大事,要在这条运河上做一篇大文章。何况,这里面还关联着利润那么厚的私盐交易。

故十爷道“京爷此举一旦成功,斩经堂大业可成,从此就不用再捞毛似的收下面那些头钱了。斩经堂的势力也就终于可以脱出开封,慢慢洗清掉堂子口沾染的这个黑字了。”

京展沉默地没有吭声。

平日里他的眼光总是近而急迫,逼着人,带着一种强力的干涉。但这一刻,他望向那铁塔的塔尖时,目光中却忽现苍远。

“黑”为什么他总这么在意这个“黑”字呢

正说着,猛地一个人冲了进来,急火火地道

“老大,今天金明街的陈鸨儿真的疯了,居然敢不交我们的头钱”

冲进来的人是跛脚七。

斩经堂在开封府底层的势力极大。所有开赌局、抄手拿佣、鱼锅伙、粮栈、口上的,以及立私炉、开窑子这些下九流的事他们都有插上一脚。

但他们却是黑吃黑,这些生意,他们并不真正插手。那些行当上,每一行也都各有它那一行的香堂或大哥。斩经堂的生意才真的叫作“平地抠饼、铁公鸡身上拔毛”。每到月尾,他们都直接伸手冲那些各街坊、各行当的香堂主拿钱,名之为“头钱”。

只听跛脚七怒冲冲地道“老陈鸨真的瞎了眼。大哥你出门才三个月,他就当真以为不回来了,还当真反了起来。不给他点厉害看看,他还真搞不清这开封城是谁的”

“老陈鸨”名叫老陈保,是金明街一带操妓户生涯的黑帮老大,盘踞一街,就是他在罩着那些窑子的平安。斩经堂的人瞧不起他,都叫他老陈鸨虽然,他其实是个大男人。

京展平静道“那你怎么做的”

“一开始,我叫小顺子去拿这个头钱。没想那家伙失心疯,居然把小顺子给赶了回来。我就叫铤子带着城南的三十多个在家的兄弟去了。今天,非要灭了他不可要都这么反起来,嘿嘿,还有谁来交咱们头钱。”

京展想了下道“他该没这么胆大。”

接着他脸色猛然一变“不好,这里有文章”

话没说完,他已当先冲了出去。

上午的金明街说不出的邋遢与平静。金明街是个烟花之地,每到夜晚才会被灯光脂粉涂上一点华艳,但那一场华艳在早上以前就已消散了。然后,直到下午申时以前,这条街都会显得那么臃肿与累赘,像一个陈年老妓身上的皮肉。

京展已见惯了这些景象,他就是从这些充斥污泥的暗巷、满是汗腥味的脚行、拥挤的运河码头、低价的烟花巷里混出来的。

看到这样的地方,总会让他觉得自己的脏,骨头已黑得不能再黑的脏。

虽说,他现在已是号令斩经堂下千余子弟的老大。

今早的金明街却出奇地平静,但远远的街尾篓子里忽传来厮杀声。

篓子里在金明街的街尾,是住龟奴的地方,口小肚大。厮杀声就被局在那大肚子里,闷闷地传来,像钝刀子剁肉,一下下切在骨头上的闷响。

京展脸色变了,身子一蹿,已蹿向了篓子里。

篓子里的口子里却已全是血,流成小溪的血。

京展的身影才冲进口子,就见到已有二十多个兄弟尸横于地。敌手的人数是如此多,黑压压的,却并不大出声,只逼得自己的手下狂声呼喝。

原来他们还并没有真的放手搏杀。否则,以这样以一当三之局,铤子他们该早已被放倒光了。

那是为什么

京展尾毛一跳就想明白了是为了引出自己

局面虽乱,但京展还有他一个久历江湖的人的沉静老陈保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他手下也没这么多人。那这些人是谁调来的

那边斩经堂的兄弟一见他现身,已有人大叫道“展哥”

这一声尾音极其惨厉,因为叫的人一开口,不虞之下已挨了一刀。

京展却还没有动,他在观察四周的形势。

已有多少年了开封府没再发生过这样惨恶的群殴了

京展一挑眉以前,在他斩经堂还没有在开封正式开堂立字号之前,开封城里是时时都有这样的群殴场面的搅赌局、争脚行、夺地盘、抢老店时时都会发生黑帮间的厮杀。那时的人,是成百成百地死的。

但自从他京展当家立字号,这些场面就都在开封销声匿迹了。京展有一句话开封城里混黑道的几乎人人尽知,“你吃人可以,但也要给别人留下点儿命。谁要想吃人不吐渣子,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他是真的从底层杀出来的,让他痛心的一向就是大家都是在这个世界没活路,被逼得干上了娼优保佣、流氓青皮这下九流的行当,不得已才结党以求生存,在江湖上目为黑道,在朝廷里目为贱民,却为什么一定要相互杀个血流遍地

各行当都有各行当的门规,那是昭扬于衙门口外,不是那几句王法就可以包罗尽的种种潜规则。京展熟悉它们,那其实也是像他这样出身的子弟在这个社会上打混,不得不依从,从血身子上淌出来的一些规则。

他是这些规则的梳理者与守护者。现在,他就是开封府里掌握这些潜规则的老大,手里握的是一整部“不成文法”。他漆黑的眼睛里有愤怒的压抑都是这个城里最底层的苦哈哈们,都是这世上最无力的人,没有家产,没有祖庭,没有恒业。他无力解救掉这一切的苦难,但起码,他可以给人以一个有规则的“生”。

开封城里黑道巨擘的声名,就是这么得来的。

已有兄弟在大叫“老大,救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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