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在他白愁飞最为得意的时刻,将“他白愁飞始终没有逃出他掌控”的真相,将赤裸裸的羞辱,像一块脏抹布,甩到了他白愁飞的脸上
像主人对他的狗,要让狗记住,要让他白愁飞记住
他白愁飞反抗又怎么样
他白愁飞胆敢不听话,有的是办法整治他
下一次再反抗,就不是一块轻飘飘的抹布甩你脸上这么简单
好啊。真是好得很
两次将他捧到最盛,又两次将他白愁飞,踩在脚下
白愁飞十指紧握,胸中被侮辱、被玩弄的怒意,如细细的数不清的炙热锁链,锁住了他的心脏四肢。
越锁越紧,越锁越紧。
赵佶道“哦,是苏梦枕的那个属下啊。你近来在汴梁很出名啊。对了,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
白愁飞深深深深地呼吸。
这一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怕在赵佶面前,泄漏自己对幕后那人的杀意
白愁飞道“回禀圣上,有个金风细雨楼要抓的十恶不赦之人,方才进了这个方向,我不知道圣上在这里,故而心急了些。”
赵佶道“这房里就我们几个,你去别的屋找吧。”
“圣上不必担忧,我这护卫乃是一位至臻境,若那所谓的十恶不赦之人进了这里,只有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份。”一个宏而沉、缓而低的男声。
衣公子的声音。
显然在暗讽白愁飞口中的“十恶不赦之人”,到底存不存在。
“衣公子不仅圣上的书法学得快,连身边的护卫武功都不一般。有了衣公子,在圣上面前,我都要自惭形秽啦”这是蔡京。
赵佶。
衣公子。
蔡京。
这汴梁权势或钱势最大的三人,就聚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早就听闻,近两个月来,衣公子颇得圣宠,赵佶隔三差五就要召衣公子进宫,今日算是正面见识了。
白愁飞缓缓退出去。
门关上的最后,他听见衣公子道“再过上几日,燕衣戏楼就要落成了。可惜赵公子临时有事,不得不先回了南边,当日答应我到戏楼剪彩的事,怕是不能实现了。
“圣上,还有蔡太师,两位那日若有空,可要来戏楼一观戏楼开张当日,将献上一曲改
编自唐人白乐天长恨歌的贵妃醉酒,表演方式以秦腔为底,汲取了南戏的部分优势,想必会让两位耳目一新”
白愁飞彻底退出。
顶着外面正午的和煦圆日,白愁飞双手背负,胸中的怒火和耻辱越发旺盛。
情绪席卷之余,白愁飞用仅存的理智,思考幕后那人的身份。
将今天的时间地点,率先做了修饰,融入前面两三个月中层出不穷的事件里,再让他“抓到蛛丝马迹”。
然后,在连三个月后的今天,恰巧在这个时候,将皇帝引来此地。
谁有这个能力
这个人会是谁
是
衣公子,还是蔡京
白愁飞在心里,飞快划去了蔡京的名字。
蔡京没有这个能力。
且以他的地位,也没有这个必要。
单看前几天,蔡京是怎么在愁石斋威逼利诱王小石,就能看明白蔡京的手段。
那么衣公子
白愁飞沉思。
如果衣公子真有这个本事。
他为什么恰好在这里
为了看他的杰作我的笑话
白愁飞的怒和耻和杀意,再一次勃发
但情绪,仍然没有冲垮白愁飞的理智。
他还想到另一种可能。
如果,没有所谓的耍弄他的幕后之人。
如果,那个“青”字打头的无名组织,所谓会出现在今日今时此地的那个汴梁最高上级,就在他刚才见到的三人当中
赵佶不可能。划去。
衣公子才到汴梁数月。划去。
那就只剩下一个蔡京。
这个在汴梁经营已久,根深叶茂的,太师大人。
但是这合理吗
堂堂一国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蔡京,是某个古老的藏得很深的无名组织中,一个高级头目
蔡京他图什么
没人能解答白愁飞的问题。
也没人知道白愁飞的困境。
不论是身边有至臻境护卫的衣公子,还是手下有元十三限天下第七等高手的蔡京,都不是白愁飞能去质问的。
不论这两人之中,是谁在耍弄他、把他白愁飞当个乐子看都不是他白愁飞,能反抗的
白愁飞握紧了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区区一个金风细雨楼副楼主,能做什么
区区一个金风细雨楼副楼主,什么都做不了
我要权。
我要势。
我要登峰至臻作我马前卒,我要这天下再无人能压我欺我
然而怒吼是怒吼,现实是现实。
现实中的白愁飞,仍是那个外人眼中势不可挡、顺风顺水的金风细雨副楼主。
也仍是只有白愁飞自己知道的,一头陷入被人玩弄的困境,声名地位都操之无名之人之手的大鹏鸟
一头被人用铁索绑住翅膀,被高高掷起、又狠狠摔落,如此循环往复,被无名人羞辱的大鹏鸟
又一日,六分半堂拉了一帮平民夫妇,在金风细雨楼底下哭叫控诉。
控诉金风细雨楼已死的薛西神赵铁冷,用阴谋让人拐走了他们的儿女,让卖解的将小孩儿们断手断脚、瞎眼剪舌,等利用完了,又为了保密,将他们的孩子全都杀人灭口
“金风细雨楼好个金风细雨楼啊自诩是江湖正道,其实为了跟六分半堂斗法,无所不用其极,什么龙头老大苏梦枕,什么薛西神赵铁冷,什么通天达地白愁飞,都是天杀的孽种”
那些父母,围在楼子
底下,日日夜夜地痛哭。
一边痛哭,一边大骂。
六分半堂派了人,专门照顾他们,给他们食水、衣服,还写了红色大字拉成横幅,挂在金风细雨楼的门口。
金风细雨楼的帮众一旦靠近,还没做什么,就立刻被六分半堂的人拦下,美其名曰“防止金风细雨楼的人灭口了孩子还要灭口父母”。
可笑可笑。
白愁飞心道。
赵铁冷人都死了,他们还想要什么交代
何况事情是六分半堂执行的,如今死无对证,他们怎么认定是金风细雨楼的阴谋
“副楼主,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事”
“雷纯倒是好手段。但是,这件事,与金风细雨楼没关系一切都是六分半堂的阴谋”白愁飞斩钉截铁道。
他又补充“封锁消息,我会解决,别让苏大哥知道这件事。”
用不着靠他苏梦枕。
他白愁飞自己就能做好
但是。
这一遭,引得汴梁全城的人,平民权贵老老少少,都来围观。就是住在城那头的,也要挑个适当的时间,赶了一座城的脚程,来金风细雨楼下望上一眼。
六分半堂的这一招,搞得金风细雨楼的名声,彻底臭了。
楼子门口砸满了汴梁平民的臭鸡蛋烂叶子,金风细雨楼的帮众出门,都要躲着手里挎着菜篮子的人走。
白愁飞的一切否认,都迎来汴梁百姓更大的唾沫
雷纯的这招真损哪。
白愁飞还没能解决,风声就传到了苏梦枕耳朵里。
准确地说,是王小石去质问了苏梦枕。
苏梦枕倚在床头,边咳嗽边道“白老二,这件事,雷纯做得厉害,我来处理吧。”
苏梦枕分明什么斥责都没有,白愁飞却感觉,被苏梦枕重重地扇了两个耳光
第一个耳光,叫“你白愁飞连雷纯都斗不过”
第二个耳光,叫“你白愁飞的烂摊子还不是要我来处理”
苏梦枕拖着切了一条左腿的病体,坐着轮椅,出了金风细雨楼的大门。
当着全汴梁的面,拄着拐,向那些父母跪下来,一个个磕头、道歉。
满场震撼无声。
一个枭雄。
一个没了一条腿的枭雄的磕头。
还想再骂、想冲上来打人的,也全被六分半堂的人拦住了。
这个时候冲出去,只会让这诡计多端的金风细雨楼,再挣得一波人心
直到苏梦枕磕完最后一个头。
他拄着拐,瘦骨嶙峋的手伸出,纤薄的红袖刀出鞘,刀锋吻过,吻去脑后的披肩长发。
纷纷扬扬的碎发落地,染作尘泥,苏梦枕的嗓音混着咳嗽,响遏行云“我为金风细雨楼楼主,尚不到可以死的时候。故而,苏梦枕今日,断发谢罪
“此事因薛西神赵铁冷而起,乃为金风细雨楼之利,故而当日,我作为楼主,没有罚他,并且赏他;如今薛西神已经为金风细雨楼捐躯,此间往事,我作为赵铁冷的兄弟、上司、以及得他效力之人,都将护他身后名
“诸位有恨,我苏梦枕作为金风细雨楼楼主,当一力担之”
振聋发聩。
谁能论苏梦枕的对,谁能论苏梦枕的错
只有苏梦枕对面,那些失去子女的父母。
有人心生动摇,有人恨意更深。
“那么,苏楼主,如果磕头道歉、断发谢罪有用的话,我杀了你身边的杨无邪,再对你磕头道歉、断发谢罪,你觉得可好”雷纯由远而近的一道清喝,拉开汴梁这一日,金风细雨楼楼主和六分半堂新任总堂主的煌煌辩论
这一辩,苏梦枕辩得大多数来金风细雨楼楼下喊冤的父母,默默接受了金风细雨楼的补偿。
这一辩,雷纯辩得苏梦枕的三弟王小石,当日袖手离开楼子,次日刺杀傅宗书成功,遁走江湖
白愁飞不理解。
白愁飞看不起苏梦枕的做法。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苏梦枕都是小北宋的江湖龙头老大了,竟然还想做个吃力不讨好的君子
但白愁飞的心底更深深处,埋藏着的,却是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件事。
“你白愁飞,不如苏梦枕。”雷纯道。
白愁飞冷厉道“你什么意思”
这是两人私下约见之处。
雷纯轻笑道“就算这只是一场纯粹的作秀,你也永远做不到,像苏梦枕那样,当着全汴梁的面,给人跪下、磕头、割发、道歉。
“苏梦枕这么一做,挽回了多少金风细雨楼失散的民心不仅挽回,他苏梦枕在江湖上名声,反而更高了
“苏梦枕才是真正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你白愁飞你不如他”
白愁飞冷冷看着她。
雷纯还在笑道“那日三合楼下,我便说过,人要量才适性,不适合自己性情的事,是做不来的。就比如你白愁飞你永远做不来一个老大”
白愁飞道“怎么,在你眼中,只有他苏梦枕,才适合做一个老大”
雷纯故作不解地看他,故意娇俏地拿指尖点了点唇,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奇怪”
她这两个“故意”,连着她接下来的话,瞬间充满了嘲讽之意“奇怪我明明转苏梦枕改而暗自钦慕你了,怎么还说出这种你不如苏梦枕的话”
白愁飞眉目不动,浑身肌肉紧缩蓄势,冷冷听着。
雷纯像没察觉白愁飞那即将动手的姿势一般“我不仅说你不如苏梦枕,你也不如狄飞惊”
这句话落,低着首的狄飞惊,缓缓推门而入,护在了雷纯身边。
显然,如果白愁飞一动手,狄飞惊就会将他拦住
雷纯叹息道“白愁飞,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上你了吧
“唉,真叫我为难哪。要听那人的要求,先在你面前贬低狄飞惊,然后再装出一副爱慕你且努力掩饰但还是掩饰不完美的模样太难了、太难了”
一记重如雷殛的羞辱。
你白愁飞,暗恋的求而不得的女人,喜欢上了你。
想不到吧,她是受我的命令,装出一副恋慕你的模样
你白愁飞,怎么会以为,你暗恋的求而不得的女人,会喜欢上你呢
如果没有我成就你,你白愁飞,能凭什么
那幕后之人的想法,仿佛一句一句,响在白愁飞的耳边
第三次。
让他以为,得到心慕之人的所爱,再将真相揭露。
将他高高捧起,再狠狠摔落
好啊。好一场羞辱
白愁飞想。
像主人对他的狗,要让狗记住,要让他白愁飞记住
他白愁飞表面风光又怎么样
没了他的施舍,他白愁飞,什么也不是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