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荀子悠拱手。
老祖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多嘴,荀子悠便行了一礼,“那老祖,我先告辞了。”
荀老先生微微颔首,看着荀子悠,又叮嘱道“这件事……不要传出去,更不要到处乱说。”
“尤其是,神念化剑真诀……无论是真是假,一旦传出去,掀起风言风语,都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荀老先生语气无比凝重。荀子悠心底一惊。
他差点忘了,这是禁术。
禁术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谓禁术,乃禁忌之术,是禁止修炼之术,在道廷那边都是有记录的,是决不允许任何宗门修士再学的。
因此,墨画绝对不能学会神念化剑真诀。
荀子悠知道了利害,当即心中凛然道“老祖,我会把这件事忘了。”
荀老先生点头,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荀子悠郑重拱手,而后恭敬退去了。
长老居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烛光摇曳。
荀老先生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心思却如烛火,浮动不定。
这件事,他是没办法相信的。
即便他想相信,但这种太过违背常识,而且一点因果迹象都没有的事,他实在给不了自己一个解释。
更何况……师兄他……
荀老先生转头,目光深邃地看向后山,末了深深地叹了口气。
“太虚神念化剑真诀……”
这几个字,也是他心头的一个痛疾。
曾几何时,这门剑诀,象征着太虚门最鼎盛的荣光。
那时,太虚门神念剑修如云,以心证天道,神念化真诀,百年磨一剑,剑出斩妖邪。
神念化剑之下,妖邪辟易,莫敢撄其锋芒。
但成也神念化剑,败也神念化剑。
经年累月之间,无数神念剑修,陨落在了这门“伤人亦伤己”的剑诀之下。
这门剑诀,既是太虚门无上的尊严,也是太虚门最沉痛的伤痕。
而到了如今,这门剑诀也终于要随着独孤师兄,彻底消亡了。
一旦独孤师兄,身归尘土,神念化剑,也将彻底湮灭。
或许有生之年,他都无法再看到,太虚神念化剑真诀,重见天日的样子了。
世人也再无法得见,神念化剑的惊天锋芒了。
荀老先生目光暗淡。
这是他早已“心知肚明”的事。
封禁神念化剑的决定,也是他下的。
这注定是必然的事,但事到如今,荀老先生的心中还是涌起深沉的失落和无尽的怅然。
便在此时,荀子悠适才的话语,又浮在脑海。
荀老先生黯然的眼眸,忽而又生出一丝光彩。
“神念化剑真诀……”
“墨画……”
荀老先生轻轻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眉头渐渐皱起。
“应该……不可能吧……怎么可能”
“可万一是真的……”
荀老先生心中微微悚然,微微叹气。神念流转间,他的目光越来越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
墨画并不知道,他施展神念化剑的模样,被暗中盯梢的荀子悠长老看在眼里了。
与三品金丹境的猪妖交战,太过凶险,太过紧张,他根本不敢走神。
以筑基修为,斩杀金丹猪妖,也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神念。
因此墨画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被荀子悠长老“偷窥”的事。
此后的数日,他也还沉浸在,以神念化剑真诀,斩杀三品金丹猪妖的欣喜里。
只可惜,这种事不好说出来。
他也不太好到处找人吹牛。
他的小师弟们,也没人知道他完成了如此惊人的“壮举”。
锦衣夜行,无知之者。
墨画心中很难受。
但他还是只能,保持一个平常心,继续修行。
好在过了月余,这个难受劲慢慢就消退了,而且也到年底了,宗门又要考核了。
墨画考完了,成绩一甲两乙四丙。
阵法“甲”,道法“乙”,还有一个炼丹,不知道为什么,也给了他一个“乙”。
往常,他都是一甲六丙。
去年多了一个乙。
今年竟然又多了一个乙。
墨画忍不住皱眉。
他是学因果的,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无缘无故,自己不可能考得这么好。
因此,墨画心里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危机感。
……
考完之后,又到过年了。
墨画今年又要去顾家蹭年宴了。
他特意去跟荀老先生说了下。
因为现在情况特殊,沈家的事,表面上算是尘埃落定了,但背地里的利益纠葛,世家间的你争我夺,真不知是如何血雨腥风。
墨画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去顾家蹭饭,到底合不合适。
荀老先生只思索片刻,便点头道“你去也无妨。”
孤山的事,太虚门和顾家,肯定都被沈家记在了账上,本就不在乎连累不连累了。
而且,墨画与顾家维护下交情也是好事。
荀老先生又写了一幅字,让墨画当做贺礼,送给顾家。
墨画欣然道谢。
天色不早了,墨画便跟荀老先生行礼辞别,可行完礼,一抬头就碰到了荀老先生那极深邃且复杂的目光,一时有些怔忡。
“老先生,有事么”墨画疑惑道。
荀老先生深深看了墨画一眼。
这一眼,让墨画有一种,荀老先生心里在猜测什么,但碍于某些因果,不太敢说出口的错觉。
荀老先生心事重重,本想问什么,可看着墨画不知不觉已经长高了不少,且有了少年模样的身影,忽而又有些怅然。
已经长大不少了……
目光温和而澄澈,深邃而沉毅,脸上虽还带着点稚气,但神态却显得从容了许多。
有些东西,他已经能靠自己来肩负了。
或者说,他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自己一直“背负”着过来的……
荀老先生微微叹了口气,“没什么……”
他看着墨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过年了,玩得开心点。”
墨画点了点头,笑道“老先生新年安康,我先回去了。”
“嗯,好。”
墨画行了一礼,便恭敬告辞了。
墨画走后,荀老先生继续翻阅玉简。
玉简之中,写着《太虚门禁术目录》一行字。
荀老先生看着禁术目录,陷入了沉思……
……
清州城,顾家。
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后院中。
墨画带着瑜儿在放灯。
瑜儿小脸红扑扑的,仰头望着墨画替他做的红彤彤的鱼龙灯,神情雀跃不已。
可转头看了眼墨画,瑜儿的神情忽而又落寞了起来,耷拉着眼皮一言不发,可怜兮兮的。
墨画察觉他情绪有些不对,便柔声问道“怎么了”
瑜儿默然片刻,小声问道“墨哥哥,你就要离开了么”
墨画一怔,“谁跟你说的”
瑜儿摇头,而后抬头看着墨画,“大块头他们都说,毕业后,他们就要离开太虚门,离开乾州了,墨哥哥你也要走么”
瑜儿口中的“大块头”,说的是傻大个程默。
墨画看着瑜儿。
瑜儿的眼睛,在天上灯火的映照下,亮晶晶的,透着浓浓的不舍。
墨画不太想骗他,只轻声道“有可能。”
瑜儿更失落了。
墨画揉了揉他的头发,“人有悲欢离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将来瑜儿也会长大,要学会靠着自己,坚定心性,不断强大起来……”
墨画声音温和,缓缓渗进瑜儿的心底。
瑜儿心中渐渐有了勇气,认真点了点头,而后他又有些眷恋,问道
“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墨哥哥么”
墨画笑着点头,“会的,有空我会来看你。或者等有一天,瑜儿你修为强大了,可以游历九州了,我们肯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等我强大了……还能再见面……”瑜儿的眼眸中,忽而透露出憧憬,而后连连点头,“墨哥哥,我一定好好修行,将来我去找你!”
墨画温和地笑了笑,“好!”
瑜儿也笑了起来,漫天的灯火,映照在他脸上,显得天真而烂漫。
墨画心中欣慰,可下一瞬,他神魂一颤,龙魂产生共鸣,眼前一片血红。
天上的灯火,映照在瑜儿脸上,一时鲜红如血。
而这血红之色,隐约构成了一条龙影。
这条血色龙影,衬着红色的火光,就在瑜儿的面容上游动,而后虬结蜿蜒着,汇入了瑜儿的印堂,融入了他的神魂之中。
墨画心底一颤。
“……龙”
“瑜儿身上流的是……业龙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