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业霆耳边很安静,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知道时间走得没他感觉得那么慢,是他的不安让他有这样的错觉。
司姒听完他的故事, 会有什么情绪是同情怜悯他,还是觉得他莫名其妙, 突然和她讲这些与她没有关系的事情
可能她也觉得厉家和他都过于荒谬, 不知道该说什么。
厉业霆低了下头, 手动了动,手电筒的光束偏了偏, 从他深邃的眉骨褪去, 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像一尊流线完美却冰冷的雕塑。
他先开口,打破了客厅中浓稠的沉默“司小姐,我受伤了。”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乍一听还以为他是因为司姒没有回应他, 才说自己受伤了, 但厉业霆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抬起眼, 看向她的右手,仿佛并没有讲过什么故事“把你的手弄脏了。”
司姒也看过去,茶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几滴血,她拿相框看的时候没有注意, 擦到了一点。
按照厉业霆的性格, 他不会多说自己受伤的事情,但他从内怀拿出手帕时,主动跟她说明“白天玩游戏的时候,被刮了一下。”
那时,她也问过他, 累不累,有没有受伤,他下意识回答,没有,甚至还问她这么问他是不是觉得他来得太慢了,她对他说,不是,她只是关心他。
这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受伤是耻辱的,能被伤害代表不够强大,是绝对不可以说给别人听的事情。
可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让她再关心他一次。
厉业霆从未感觉过自己是这么贫瘠,一无所有到要撕开自己的伤口,暴露脆弱来跟她换取一点点关心。
这种手段非常幼稚,比刚刚他讲的那个故事还可笑,厉业霆这样做完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在这一晚上,连着做了两件愚蠢到了极点的事情。
他没看司姒的眼睛,微垂着眼睫,把用金线绣着他名字的手帕递给她。
他感觉她或许都不会接过他的手帕。
可司姒抬起手,将他的手帕接了过去“伤口在哪里。”
厉业霆顿了一下,本能在抗拒对人展示自己的伤口,但最终还是指了指左侧上臂,当时他为了赶紧甩开导演他们,就跳了个窗,不知道被什么划到,他在换任务服装的时候简单处理了一下,节目组在他脸上和身上画了血痕,所以,后来血渗出来也不是很明显。
游戏结束后,他上楼换衣服时又处理了一次,因为可以用来包扎的东西不多,伤口处理得很潦草,又通宵“打工”,伤口就又挣开了,在他没注意的时候,顺着手臂流下来,滴到了茶几上。
厉总受伤了我一直在看他的直播间怎么一点也没发觉血都滴到茶几上了,伤得应该很严重啊,他好能忍啊。
是跳窗的时候伤的吧当时就有姐妹说不对劲,但厉业霆后来什么都没说,大家也就没讨论了,哦,司姒不是还问过他有没有受伤吗他不是说没有的吗
这么看厉业霆确实有点可怜啊,带着伤做了一晚上的相框,这些相框里还有好多是司姒和别的男嘉宾的,身心都伤痕累累啊。
司姒视线在厉业霆上臂上停了停“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厉业霆以为她在提醒他找节目组处理伤口,嗯了一声,抽出纸巾把茶几上的血滴擦掉。
这也算是她在关心他了吧。
“我的房间里有药箱。”司姒说着起身,看向厉业霆,“要跟我来吗,厉先生”
厉业霆抬起头,手下纸巾偏离原定轨迹。
看到厉业霆跟着司姒上楼,弹幕变得更多了
厉业霆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有多不值钱吗
姒姒要帮厉总处理伤口了吗厉总伤口的位置得把衣服脱掉才能上药什么的吧厉总要脱光给姒姒看了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客厅处理不行吗我们都看你们节目这么久了,怎么彼此间还那么生分连胸肌都不能给我们看看
姐姐还是心太软,心疼男人会倒霉的啊,厉业霆之前那么傲,姐姐就该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下。
能理解姒姒,像厉业霆自尊心那么强的人,愿意把自己全部摊开给我看,我也会忍不住哈特软软,而且他小时候的那个故事真的很好哭,尤其他讲的时候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人更心疼了。
到了房间门口,司姒将手放在把手上,在推开门前,看了一眼厉业霆“不要吵到蒋先生。”
厉业霆身子一僵,幅度极小地点点头“我明白。”
姒姒这句提醒绝了,一下就让厉总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客人,蒋临夜才是和她一样,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地位完全不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我很坏我先说了,但厉业霆这么看真的很像被姒姒偷偷带回家的小情人啊,厉总竟然能受得了这委屈,真不容易。
房间里没有摄像头啊,厉总不要关门,不要啊啊啊,他还把麦克关了,这家伙真是一点饭也不给咱们留哇
在弹幕的鬼哭狼嚎里,厉业霆将房间门关上。
蒋临夜住的外间亮着两盏应急的小灯,借着它们散发出来的光亮,厉业霆能够很清楚地看到睡在床上的蒋临夜,他背对着门口,睡相看起来很老实,但被子只搭了一角,睡觉时穿的卫衣也撩上去了一些,因为常年练舞,比普通人更为劲瘦的腰身露在外面。
厉业霆抿了下唇,收回目光,和司姒一起进到内间。
司姒没开大灯,就把化妆桌上的小台灯扭开了。
她只是下楼接水,床上没有整理,被子翻开一点,床单上还有她睡过的痕迹,厉业霆将视线移开,在这个满是她身上冷香的房间里不知道自己可以看哪里,又应该做什么。
司姒从行李里翻出小药箱,转身看厉业霆还站在那,示意他坐在床边“坐啊,厉先生。”
厉业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很顺从地按照她的话坐过去。
司姒低着眼翻药盒,看都没看他“把外套脱掉。”
厉业霆看向司姒,她的冷静衬得他慌乱的心跳声很可笑,皱了皱眉,抬起手,将西装外套脱下来。
司姒转过身面对他,厉业霆里面穿着白色衬衫,左侧袖子有刺目的血痕蜿蜒,触目惊心的颜色仍然没能让她神情泛起波澜,她抬手,指尖落在他衬衫第一颗扣子上。
厉业霆放在腿上的手指动了一下,他将手指攥进手心,他和她投在墙上的影子都看不出异样,仿若真是一对已经熟悉这样亲密行为的情侣,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究竟有多么僵硬。
他的喉结动了动,开口,声音有些哑“司小姐,我应该还欠你一个道歉。”
道歉也是他不习惯做的事情“因为我个人的偏见,几次对司小姐出言不逊。”他语速很慢,气息随着她的指尖向下越来越不容易控制,“是我的错,对不起。”
司姒解开了厉业霆的衬衫最后一颗扣子,台灯暖黄的光淌过他衣襟间延伸至双肩的锁骨,肌理分明的胸膛腰腹,它们在随着他越发沉重的呼吸起伏,光也在流动。
司姒没接受厉业霆的道歉,也没借这个机会落井下石,问了个与之毫无关系的问题“厉先生还记得我们那时下的那盘棋吗”
她将他的衬衫打开得更大,指尖点在他的胸口。
“我的棋子放在这里。”
厉业霆薄唇紧抿,锁骨深陷,肌肉绷得发硬。
司姒好像没发觉他的异样,以她刚刚落下的那一点为中心,空划出棋盘方格,指尖第二次落下,落在看不到的界限之上“厉先生的棋子立刻逼过来。”
厉业霆皱起眉,不用看,只凭触觉,他也能在脑海里勾勒出和她同步的棋局。
她将他们在他公司办公室里的每一步棋都还原出来。
“一步,又一步。”司姒闲适地仿若真的在下一盘棋,而厉业霆就没那么轻松,过去的和现在的厮杀都在进行,一个在他的记忆里,一个在他肉体之上,互相描摹,一次次加深那股令他忍不住战栗的痒意,“每次都是赶尽杀绝,一条活路也不留给我。”
“我”厉业霆下意识想要道歉,当时他以为她连和他下棋都是别有居心,对她毫不留情。
“厉先生不用道歉。”司姒看他越发猩红的眼睛,“从一开始,这就只是一个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