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被提着疾行,犹似腾云驾雾一般,飘洒的雪花,尚未落在他身上,便被劲风荡开,化为水珠,顷刻之间,便奔出了营寨,向山上冲去。
叶枫口不能言,心中却破口大骂:“千刀万剐,断子绝孙的糟老头,关你什么事,来搅什么局?简直是禽兽畜生做的事。”这人自然是东方一鹤。
东方一鹤奔到半山腰,突然松手,将叶枫掷下,双手叉在腰间,沉声说道:“各位朋友,请现身吧。”语音未落,只见山石,树木之后转出三人来。
当头是个容貌瘦削的中年男子,身形甚高,穿一身比雪还洁白的长袍,眼神内敛,脸上充满了书卷气息,犹如私塾授课的先生。这人躬身长揖,笑吟吟道:“在下白羽,见过东方前辈。”
东方一鹤微笑道:“江湖人称‘胸藏百万兵,计谋多如星’的白羽?”这人道:“那是江湖朋友对在下的抬举,在下有时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办法。”
岳重天能有今天的成就,毫不夸张的说,至少有一半是白羽的功劳,白羽低调,冷静,再棘手的事,由他来处理,都会迎刃而解。
东方一鹤笑道:“白先生,此行目的,是对付武林盟,还是对付大同教?”武林盟大张旗鼓南下,本来是震慑岳重天,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魔教,如此一来,局势顿时变得微妙无比。
岳重天当然再也坐不住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武林盟和魔教达成某种默契,他必须有所行动,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白羽笑道:“变革的目的,就是推翻武林盟,自始至终,武林盟是我们的头号假想敌。”
东方一鹤道:“恐怕未必,武林盟已经日暮西山,大同教和变革派一样,锐意进取,都抱着问鼎天下的理想,他们才是势不两立的仇敌。”白羽忽然笑了笑,道:“和东方前辈相处,岂能无酒?拿酒来!”
另外两人应了一声,解下负在身上的大背囊,有酒,有菜,甚至有精致的桌子,几张可折叠的椅子,更不可思议的是,还有把巨大的油布雨伞,叶枫瞠目结舌,却又不得不佩服白羽心思缜密。
两人动作极快,不一会儿,铺好桌椅,摆上酒菜,垂手立在一边,神情甚是恭敬。白羽指着躺在地上的叶枫,笑道:“这位朋友,也来喝一杯?”东方一鹤冷冷道:“他病得不轻,全身发烧,得好好冷静。”
叶枫心中忿忿不平:“你才有病,行为乖张的变态狂。”白羽提起酒壶,眉头却紧皱了起来,冷冷道:“酒怎么是冷的?”两人神情惶恐,说道:“我们这就去生火。”脚下并不挪动。
白羽喝道:“两个不成器的蠢才,回头与你们算账。”双掌缓缓合上,将酒壶夹在中间,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酒壶似投入沸水之中,冒着热气白烟,又过了一会,壶内的酒似烧开的水,发出咕咕的响声。
叶枫见那两人太阳穴高高鼓起,眼光如电,分明是绝顶高手,不由心中好笑:“唱得好双簧,这老头固执死板,软硬不吃,向他秀肌肉,岂非表了情?”白羽斟满一怀酒,双手高举,递到东方一鹤身前,躬身说道:“东方前辈请。”
东方一鹤淡淡道:“人老了,见了太多人间冷暖,心早就冷了,再热的酒,喝下去也无济于事,还是喝冷酒罢。”接过杯子,只见腾腾热气倏地消失,一口饮下,哈哈大笑道:“冷得过瘾。”
白羽暗地吃了一惊,东方一鹤不经意间露了一手,功力显然远在自己之上,当下不敢托大,道:“武林盟正因为看到大同教和变革派以后必有一战,所以甘冒风险,不遗余力提前让大同教和变革派开战,他好坐山观虎斗,浑水摸鱼。”
东方一鹤凝视着他,冷冷道:“反正早晚都要反目,不如现在就战,省得以后麻烦,你偷偷上山,难道不是想取我的性命么?”白羽朗声道:“倘若我们现在开战,正中了武林盟的奸计,说不定又让武林盟东山再起,咸鱼翻身。”东方一鹤道:“我们能和平共存吗?”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个道理,三岁孩童都懂,人类的好斗,自私与独大,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中间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白羽道:“能。”东方一鹤眼皮一翻,道:“何以见得?”
白羽道:“大同教和变革派实力不相上下,互不相让会两败俱伤,各退一步则相安无事。”东方一鹤道:“怎么退?谁先退?”白羽道:“我变革派先退,明天之战,我可以保持中立。”
东方一鹤冷笑道:“明天之战,武林盟本来打的只输不赢之战,倘若真想灭我,岂容得我舒舒服服坐在这里?你岂非得了便宜又卖乖?”叶枫心道:“奶奶的,怪不得只围不攻,大家都在下棋。”
白羽道:“武林盟只想我们做他的嫁衣。”东方一鹤笑道:“我又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白羽微笑道:“武林盟一败涂地,变革派必定大为震惊,全力防范大同教,这样一来,武林盟不是又获得喘息的机会了?”
东方一鹤眉头微蹙,道:“既然他们不想赢,我有什么办法?总不成我现在就溜之大吉吧?武林盟那班御用文人不得吹嘘成:文承武德,天威浩荡,魔教妖人,望风而逃?”叶枫心道:“这只老狐狸,挺会装蒜的。”白羽道:“前辈索性假戏真做,杀得武林盟元气大伤。”东方一鹤冷笑道:“我不是成了你的嫁衣?”
白羽嘿嘿干笑几声,东方一鹤叹了口气,道:“武林盟大败之后,我这个老头子已经筋疲力竭,万一你们对我捅黑刀,我如何招架?”白羽笑道:“在下不敢。”
东方一鹤喃喃道:“灭了武林盟,就敢了,那就是理直气壮,光明正大了。”白羽笑道:“变革派和大同教可以制订新的游戏规则,在不流血,不冲突的前提下,共同治理江湖。”东方一鹤笑道:“就像推牌九,今天我坐庄,明天你坐庄?大家轮流当山大王?”
白羽道:“淮河以北,由大同教治理,淮河以南,由变革派治理……”东方一鹤点头笑道:“原来你们想当南宋小朝延,唱着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小调,偏安东南,大同教名声不佳,只好充当蛮不讲理,一身羊骚味的金兀术了。”白羽被他说得极是尴尬,应又不是,不应又不是。
东方一鹤又道:“是你的凭空想象,还是岳重天的意思?”白羽笑道:“当然是岳大侠的意思,在下岂敢乱传旨意?”东方一鹤道:“管他是不是糖衣炮弹,先吞下肚,甜一甜再说。”
他忽然顿了顿足,挥了挥手,大声道:“你该走了。”白羽笑道:“是,祝东方前辈明天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足尖一点,身子跃起,和那两人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东方一鹤蹲了下来,盯着叶枫,脸上露出极坏极坏的笑意,道:“可惜你明天死不了啦。”叶枫一怔道:“为什么?”东方一鹤道:“计划有变。”他抬头望着山下,一字字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