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英琪道:“表哥,他……”
召焕元向后抬了抬手,阻止她说下去,定睛看向这位璇玑剑阁的年轻掌门,等他说话。
季毅不由得笑道:“为何该是我去向她道歉,而不是她去向那些被她纵兽所伤的老百姓道歉?”
啪的一声,召焕元折扇一收,扇面的宝山收敛,灵光收起。
他左手持扇,右手玩味地摩着扇尾:“纵然她有些不对之处……”
季毅陡然截断:“别‘纵然’了,她就是很不对,而且不只一些。”
召焕元的脸稍稍黑了一些,又道:“她确实是有不对之处,但……”
季毅再次截断:“基本上就是一个垃圾。”
晋英琪跳道:“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季毅一抬头,冷然而视:“你就是个垃圾。”
晋英琪怒不可遏!召焕元抬手,再次阻住自家表妹,看向季毅的脸更黑了些。
道:“敝人这一趟,先为讲理而来,阁下若是不想讲理,我倒也无所谓,就怕阁下不好收场。”
他说得很快,生怕这小子再次打断。
就只是话说完后,不知怎的,他隐约看到,这位季掌门倒还没什么,他左右的两个小道童,却是一个不屑,一个怪笑。
季毅笑道:“也罢,既然你要讲理,那我就看看你说的理,到底是什么样的理。”
别人要讲理,他自也不能不让别人讲。
召焕元重新坐好,语声加速:“不管她有任何不是,自有其师门处置。
“你打她那处,唤作关村,位于桐柏山周边,按照镇离天城所定规矩,其田地产出,桐柏山十抽其二,当地百姓,皆为其佃民。
“璇玑剑阁位于数个州府之外,管到这边来,是否越俎代庖了?”
季毅摇头道:“就算按着大隋法度,打死自家小厮丫鬟,也是需要问罪。何况佃民依旧是民,并非丫鬟小厮那等贱籍,更不是谁的奴隶或者附属品。
“如此寒冬腊月,令兽类撞倒百姓房屋,与杀人何异?普通老百姓并非我等修玄练气之士,无屋遮蔽,如何能活?
“当时若不是我出手,已有母子被那妖兽杀害。如此行径,与魔道有何不同?何况魔道杀人害命,还只是为了修炼邪功异法,而非拿人性命来取乐。”
召焕元哂道:“阁下说的没错!但阁下并非神廷官吏,执不了法,更不该在别人的地盘上,擅自动手。
“这般说,的确是不符合仁道。但就算是民间无知者编撰的小说,也知道仙神人鬼妖,等级有序。
“这世上,凡事都有其价值,哪怕是玄门正宗里养着的一只兽,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便已算是神兽。阁下说斩就斩,这是在挑衅其它宗门么?”
季毅笑道:“要是按照你这般说,天下就不该有侠义之辈了。可惜有的时候,看不过眼的事,就是看不过眼。
“再说了,似那等毁屋害命之兽,非妖即怪,绝不会因为它被养在玄门正宗,就变成所谓神兽。”
召焕元将折扇轻轻一放,往后靠了靠,笑道:“小兄弟还是太年轻,现实就是,万类等级有序,而仙、人之别,更甚于其它一切……”
季毅也往后靠了靠,忍不住笑道:“阁下早点说你不是个人,我也就懒得跟你费这般多的口舌了,跟个不是人的东西,我较什么劲啊?”
召焕元手一紧,再抓回折扇,盯着这位女修剑派的年轻掌门人,脸色变得难看。
“看!”季毅双手抬了抬,道,“你一边说着什么仙、人之别,甚于一切,一边又觉得别人说你不是人,是在骂你。
“你要是觉得仙和人已是不同,我说你不是人,你应该高兴才对,生什么气嘛?”
他摇了摇头,道:“修仙者修仙者,为什么总有一些人,还没有修成仙,就已经不想做人?
“修仙者各有神通,风里来雾里去,飞空数十丈,纵跃几山头,在普通老百姓眼中,的确是与神仙无异。
“但说到底,若非六千年前灵气大盛,世间又哪来的修仙者?而六千年过来,又有几人真的成了长生不老的神仙?
“仙道人道,本就不该有何不同,何况一个个的,都还没有成仙,就因为自己有点本事了,便要来个‘视凡人如草芥’?元婴境者,有个大几百年的寿命,你便觉得自己不是凡人了。
“然而从真正永生不死的仙道角度来说,你就这大几百年的寿命,就想与凡夫俗子区分开来,你配吗?你配个屁!”
召焕元也没有想到他这般能说会辩,他冷笑道:“阶层之分,乃是亘古不移的现实。
“阁下确实是一宗之主,可惜常年处在边野之地,眼界太小,不知这世事人情。我今日来这里与你好生说话,不过是看在你年少可惜,再加上我这表妹的确是有错在先的份上,与你好好商量。
“你应该庆幸,幸好今日来找你的是我,若是其他人,脾气稍微不好的,你现在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
季毅跟着笑道:“世事人情不是一个人作恶的理由,跟我比眼界,你更不够格!
“应该庆幸的是你,幸好你还有过来说理的想法,若是想要直接动手,真不知在这里身首异处的是谁。”
晋英琪叫道:“表哥,跟这种人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今日要不狠狠的教训他,我怎么都气不过。”
季毅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不屑地道:“我劝你一句,作为一个垃圾,你自己犯蠢就罢了,千万不要再拉着其他人一同犯蠢。否则,在这里丢脸的,可就不只你一个。”
召焕元脸色阴沉,自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这般不给他面子。
他心高气傲,但自诩涵养,此刻虽然心底发怒,却依旧冷冷地道:“看来阁下是说不通了。
“但我还是要给阁下一个机会,只要阁下在这里,向我表妹道一声歉,看在大家都是玄门正宗的份上,便彼此作罢。日后阁下去了中原,我也会在秀乐长真洞天,尽一份地主之谊。
“冤家宜解不宜结,阁下不妨思量一下。”
晋英琪急道:“表哥,怎么能这么简单的就放过他?”
召焕元抬了抬手,不让她说话,继续盯着这名女修剑派的掌门人。
却见女修剑派的掌门人反笑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绝无任何需要道歉之处!我才想劝你一句,离你这个蠢表妹远一点,你总有一天会被她害死的……”
话未说完,召焕元折扇一开,扇中仙山爆起。
一道宝光轰然一闪,再轰然碎散,紧跟着灵光一泛,桌面连着上面的美酒佳肴一同飞起。
召焕元的手,随着绽开的宝光往前伸,又随着碎散的宝光往后缩,陡然间,眼前人影一闪,便是“啪”的一响。
晋英琪本是立在表哥身后,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便看到表哥的身影飞起,滴溜溜的,如同陀螺,喷着血往远处抛飞。
她在发懵中,目光下意识的追随着往远处雪地砸去的表哥,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前两日被摔飞的自己。
看着那旋转中飞去的身影,她莫名地想着,当日师兄看自己时的感觉,是否也是这个样子?
嘭!召焕元的身子砸在雪中,白雪乱溅,附近五彩雪桂上的积雪,簌簌簌地往下落。
他的那四名随从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慌忙往自家世子奔去,将他扶起。
召焕元被手下人搀扶着坐起,看向那女修剑派的掌门人,既惊且怒,嘴角溢血,双目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